每經記者  劉曉杰  發自湖北襄樊、武漢

        秋去冬至，自然法則。在這強大的規律背后，一場關于煤炭的爭奪及由其“點燃”的焦慮情緒正日益蔓延。此景已有多年，只是在今年這個通脹的冬季，更多了一番敏感和矛盾的滋味。

        煤炭價格屢創新高的上漲態勢讓火電企業多少感覺吃不消。數據顯示，國內煤價每噸上漲已超過30~50元，創下今年2月8日以來的新高。伴隨著連連瘋漲的煤炭，中電聯也于近日發布報告稱，中部地區的火力發電廠已經比往年更早地直接跌入虧損境遇，而繼中部六省和山東省火電企業繼續全部虧損之后，東北三省火電企業也正式加入全面虧損的行伍。

        一面是持續虧損下企業財力陷窘境，一面是煤價高搶煤難，受困于此間的火力發電企業，在冬意漸濃的這個季節，會否在“氣荒”“油荒”之后，再給我們帶來“電荒”？

“都出去跑煤了”

        西風烈，一夜吹寒鄂西北。

        11月14日，農歷十月初九，離二十四節氣之“小雪”尚有7天時間。襄樊，一座位于鄂西北地區的老工業基地城市，自西北方向而來的狂風卷著漫天昏黃的浮云呼嘯而過。這里有湖北省規模最大的火力發電廠，外煤入廠的進口處空空蕩蕩。

        “昨天下午還是很暖的，晚上刮了一夜的風，今天就突然變冷了”，滿臉皺紋的老李一邊抹著鼻涕一邊招攬記者坐他的車。今年63歲的老李是襄樊本地人，因為“老了，下不了地”，而特意花4000多元買了輛三輪摩托車做起了載客的生意。

        雖說掙點錢不容易，但是老李還是比較厚道，“走，看你不是生意人，給15塊錢，我帶你去看送煤的車隊”，老李說，一般拉個煤販子起碼要收30塊錢才行，“他們都有錢，不在乎這點錢。”從湖北襄樊發電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襄樊電廠）正門出發，那輛已顯破舊的三輪車在崎嶇的泥巴路上足足顛簸了十幾分鐘，才來到送煤大軍進出的電廠南門。

        指著一條被輾壓得不成樣子的水泥路，老李告訴《每日經濟新聞》，這就是送煤車進電廠倉庫的路。“什么地方的牌照都有，全部是十幾噸的大卡車來。”據其介紹，每當進入下半年的10月份，從北方煤炭大省來此送煤的卡車“多得很，車隊都排了三四里路”。不過，對于眼前空無一車的冷清，老李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只是告訴記者，“前些日子，一個煤老板用船走水路送來了很多煤，我們找了40多輛翻斗車幫他搬了一天，可是電廠一夜就燒完了。”

        始建于1996年10月的襄樊電廠現有總裝機容量240萬千瓦，是國家為三峽工程而建的配套項目，同時，它也是華中電網主網架鄂西北地區惟一的電源支撐點。如此重要的一家發電企業，在過去的幾年里和眾多缺煤的南方省份電廠一樣，始終擺脫不掉因缺煤而無電可發的困境。

        “煤炭現在確實非常緊張，公司領導都帶隊出去跑煤了，你這次來得真不是時候”，襄樊電廠總經理秘書劉楊不無歉意地告訴記者。雖是技術出身，他對外出跑煤還是非常理解：“不出去跑怎么辦呢？到處都在要煤，之前和煤炭企業簽的遠期合約都沒有什么用。”據其介紹，從10月份開始，襄樊電廠所需的煤炭供應就開始有些緊張，“現在庫存基本上就維持在20天左右，這也是火電廠的庫存用煤的技術警戒線。”

        其實，不止襄樊電廠在為煤發愁，《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接觸的另外幾家湖北火力發電企業也都表示煤不好買。11月16日，記者從湖北省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網站上看到，從9月26日開始，該省的到煤量就開始小于耗煤量，“全省的電煤儲備由當初的376萬噸，迅速下落到目前的231萬噸。”

        對此，湖北省電力公司專家就直言，目前，全省電煤庫存以每天4萬噸的速度在遞減。如果不能有效解決來煤不足的問題，到12月中下旬，湖北將被迫拉閘限電。據了解，湖北電煤儲備的警戒線是100萬噸，只要低于警戒線，就會有火電機組被迫停機。

成因復雜的高價煤

        “自從上游煤炭市場放開以后，我們負責能源的領導全年都在外面跑采購，廠子里一般都很少見到他。”劉楊向《每日經濟新聞》坦言，能感覺到煤炭市場化給他們企業帶來的壓力，“尤其是最近幾年，越來越難”。

        “現在已經進入長江的冬季枯水期，火電企業都開始儲備過冬煤，市場需求在增加。雖然今年用煤企業的存煤意識確實比往年要強一點，但也不至于出現花錢買不到煤的情況”，湖北省煤炭行業協會秘書長王宜民對《每日經濟新聞》如是介紹道。不過，他也表示不排除存在一些人為炒作因素，“尤其是現在這個行情下，供應方也難免會出來炒一炒。”

        和王宜民的判斷差不多，正在山西省一煤礦上駐守的湖北襄樊銀祥物資公司經理李紅國也不認可“大量游資炒作導致煤價瘋漲”的說法。“其實，大部分煤炭老板還是把利潤回報預期看得比較低，基本都不敢怎么大量存貨。現在煤炭價格已經處于一個歷史性高位了，大家都在防范風險，后期走勢都不好說。”

        他告訴記者，“現在山西這邊，只要你出得起價錢，還是可以買得到足夠的煤。”他認為，主要是下游市場需求激增導致今冬煤炭價格過快上漲，“企業手里之前都沒有儲存足夠的煤，很多廠家都面臨停產，他們現在就是有點在瘋搶的感覺。”

        事實或許也正是如此。有資料統計，國際煤炭庫存率一般在10%左右，終端煤炭用戶特別是火電廠的庫存量為40天至50天左右的消費量，而我國基本就是維持在20天到30天左右，甚至很多企業還達不到20天的技術警戒線。

        而在武漢鐵英貿易有限公司負責人郭先生看來，今年煤炭價格之所以漲得這么厲害，除了市場季節性的心理恐慌，另外就是日益上漲的運輸費用。“現在煤炭用的火車皮就是高價也很難弄到，最近柴油荒又使得汽車運費漲了不少。”他告訴記者，煤炭價格的組成實際主要就是“貨價+短途運價+地方加價+鐵路代發費”，其中運輸成本幾乎占了煤價的三成左右。同時，郭先生向記者坦言：“煤炭中間商這個群體，由于缺乏有效管理而導致的無序競爭，也在一定程度上推高了煤炭價格。”

        “所以，這輪煤炭價格的快速上漲是一個綜合性的因素，主要就是季節性需求、運輸成本增加和市場心理預期等幾個方面。我不認為存在很大程度上的游資炒作”，王宜民如此總結道。

“開源”更需節流

        一邊是攀升的價格，一邊是剛性的需求，面對如此瘋狂的煤炭，火電企業自然壓力不小。

        “公司現在就是號召深挖內部潛力，通過減少運營成本來提升利潤”，劉揚一臉無奈地告訴《每日經濟新聞》，“我們廠現在已經有一臺機組處于停機檢修狀態。”很顯然，在當前形勢下，缺乏市場定價權的火電企業出現虧損已是定局。

        中國電力企業聯合會最近就發布報告稱，今年三季度10個省份的火電企業已出現虧損。很多火電廠由于資金緊張而無法采購冬儲煤炭，因此無法保證四季度的電力和熱力供應。今年1~8月份，火電企業利潤已從上年同期的268億元下降到220億元。目前，虧損狀況已蔓延至600兆瓦的大型發電機組。

        “南方地區很多省份的情況應該基本上都差不多，一到冬季枯水期，火力發電的壓力就很大。像湖北就因為省內沒有足夠的優質電煤，火力發電所需煤炭全部是通過外運來解決。這樣一來，為了保障正常的社會用電，煤炭價格再高你也得用，所以只要發電就是虧損”，熟諳湖北煤炭底子的王宜民這樣告訴記者。

        在此背景下，對煤炭依賴程度高的省份和企業建立起合理的煤炭戰略儲備已是大勢所趨。在這方面，作為國內最為缺煤的省份之一，湖北已經在努力。為解決煤炭對外依存度高達98%的問題，該省已決定拿出1億元資金共建兩大煤炭戰略儲備中心，以解決煤炭運輸瓶頸問題。“我們一定要重視煤炭戰略儲備，提高現有的煤炭庫存率”，王宜民如是強調。

        在《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采訪過程中，數位接受采訪的人士都提及煤炭運力不足問題。“我以前在山西那邊做生意，那邊的運輸壓力非常大，逼得我現在只好來到陜西，這邊相對來說要好一點。”做了十多年煤炭生意的郭先生在電話那頭數次強調運輸難的問題，“煤炭運力不足是當前最需要解決的問題，其實生產還是比較穩定的。”

        運力不足，尤其是鐵路運輸緊張，素來是制約我國煤炭外送的一個瓶頸性問題。據預計，明年全國的煤炭需求將增至2億噸以上，而從內陸省份通往沿海地區的主要運煤鐵路的運力，只能增加3000萬噸，到2020年我國煤炭消費量將達到35億噸。

        目前，這一問題已經被國家有關部委列入議事日程，《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獲悉，由國家發改委委托，國家發改委綜合運輸研究所和國網能源研究院共同起草的“十二五”能源綜合運輸體系建設研究報告正在修訂中。而在今年的10月21日，國務院辦公廳轉發的《關于加快推進煤礦企業兼并重組若干意見的通知》中則首次提出鼓勵煤、電、運一體化經營。

        不過，在武漢大學電力系教授袁榮湘看來，最為根本的還是要在提高全社會節能意識的基礎上，盡快改變我國現有的能源結構，“從長遠來看，我們肯定不能繼續擴大對火電的依賴，必須大力發展核電、太陽能等新能源。”

        “從終端上解決問題才是最實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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