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經濟新聞記者  胡健

　　話題緣起

        下月初，中央將召開經濟工作會議，有媒體報道稱，可能明年將通脹目標提高一個百分點至4%，在宏觀政策上不再強調政策的連續性、穩定性，明年的宏觀政策搭配將回歸至穩健的貨幣政策和積極的財政政策。

        與此同時，一篇題為《保持物價基本穩定可以預期》的文章引起廣泛關注，因為入秋以來，百姓突然發現周圍所有的商品都在漲價，今年CPI“保3”已岌岌可危，如果明年國家將通脹目標設在4%，就意味著百姓將在溫和通脹背景下度日。

        在后金融危機時代，如何看待CPI以“4”為限、如何跑贏CPI等問題，成為當下熱門的話題。本期“宏觀今日談”，《每日經濟新聞》特邀3位宏觀經濟領域專家學者，共同探討“CPI”這個最讓百姓關心的物價指數。

CPI為何破4？

        NBD：在每年中央政府的工作報告中，CPI目標雖然不同，但是通常都是3%居多，明年哪些因素會導致CPI失守3%？

        祝寶良：明年通脹率可能在4%左右，甚至略高一些。目前，以食品價格上漲為主的通脹壓力開始逐步顯現，明年通脹壓力依然較大。今年下半年以來，國內通脹壓力逐漸上升，明年還會有翹尾因素存在，物價漲得最快的時間大概是在前三個季度；另一方面是資源稅改革，當前3%~5%的資源稅提升，會抬高下游生產成本，將使CPI上升1個百分點。

        當前，我國經濟發展面臨的首要和突出問題就是通脹預期。我國貨幣政策相對寬松，導致國內負儲蓄率現象越來越嚴重，而這最后可能會演變成現實的通脹壓力。我國大宗商品價格在上升，部分糧食價格也出現了大幅度上升，初級產品價格也會上升。

        NBD：也就是說，如果目前的通脹原因尚且單一，那么明年，積蓄已久的通脹壓力可能面臨一個小爆發，勞動力工資水平會不會是推高通脹的動力？

        祝寶良：這幾年，要提高國民收入水平，這個重點大家都認為是要提高中低收入階層工人工資。隨著城市生活成本上升，低端的勞動行業對工資要求也在增加，因此低端勞動力成本也上升。農民工的工資在增加，會不會出現工資輪番上漲？實際上，2000年以來，中國勞動力的價格不怎么增長，全球的價格上漲過程中，沒有引起聯動的問題。今年以后，這個價格上升的可能性變大了，可能出現價格的聯動。由于低端勞動力的覺醒，一些公司采取的工資談判機制和工會的談判機制，以及這些制度的變動和保障，會引起低端勞動力市場的工資上漲，勞動力成本上升也會加大通脹壓力。

        NBD：CPI上漲還存在哪些助推因素呢？

        祝寶良：我認為還有兩個：一個是節能減排的問題，明年是  “十二五”的開局之年，節能減排任務非常重，生產要素價格到了必須要改革的時候，這也會增加通脹壓力。此外，還有一個潛在的、不確定的通脹壓力，當前，我國房地產行業仍然是國民經濟的支柱行業，若過度控制房地產價格，投資會回落，經濟增長會受到一定影響；如果不控制房地產價格，國際上的熱錢會流入，會導致房地產價格的進一步上漲。

容忍度≠目標？

        NBD：近日，有媒體在表述明年CPI可能以“4%”為限時，使用通脹目標和通脹容忍度兩種說法，前一段時間也有關于通脹容忍度上調的熱議，這二者究竟有何區別？

        馬光遠：我理解的通脹容忍度和通脹目標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有人指出，考慮到我國經濟本身的特殊情況，不宜將通脹的警戒線定在3%的國際公認水平，而是應該定在4.5%。很顯然，這種調整通脹警戒線的做法不僅沒有意義，反而有掩蓋我國真實通脹水平的負面作用。

        目前我們的CPI統計辦法存在不準確的地方，住房等支出在CPI中所占的比例畸低——以住房為主的居住開支只占比重的14%左右，僅僅包含了房租等，不要說房價，就是對居民居住支出的裝修費用、維護費用等也沒有包含。在吃、穿、住、行中，吃的比重所占比例過高，高達32％以上。毫不客氣地說，高達1/3的支出用于食品，這絕對是溫飽社會的統計指標，而目前我國無論是人均收入，還是總體經濟規模，早已遠遠超過了溫飽的水平。

        我們已經指出，目前的CPI是被嚴重低估的，不能去調整公認的通脹警戒線。通脹事實上是一種稅收，提高通脹警戒線意味著為了保持經濟增長的速度而讓居民承擔更多的發展成本，是向居民征稅。很顯然，這種追求高速度而不顧居民幸福感的發展思路，已經被“十二五”規劃建議所拋棄，中國經濟要追求速度，但經濟增長的速度應該增加民眾的幸福感。

        NBD：那通脹目標是怎么解釋？

        馬光遠：我國目前通脹容忍度3%是不應該改變的，但是今年確實通脹壓力比較大，根據歷年中國物價上漲的基本規律，明年上半年將成為物價集中爆發的階段；考慮到季節性因素和貨幣流動的滯后效應，嚴重通脹將在明年下半年凸顯。依照經濟規律，如果明年將CPI目標設定為3%是不合理的，可以將目標調高至4%，但是這個絕不意味著我國今后將會以4%這個目標作為通用的通脹容忍度界限。

        李雪松：通脹目標是經濟學術語，是國家宏觀調控的目標之一，每年《政府工作報告》中對當年的CPI都會提出預期性目標。從技術上講，明年通脹目標是多少，目前無法核算，在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原則上也不會提出通脹目標數值，原因就在于物價變化太快，受到內外因的多重影響，誰也無法預知目前到明年3月份這將近5個月時間內的通脹變化，現在說“4”也好，說“3”也好，只是根據目前形勢的觀察，只具有參考價值。

        至于通脹容忍度，它不是一個經濟學術語，怎么理解也是眾說紛紜。目前中國將CPI在3%~5%之間劃為溫和通脹區間，5%~10%劃為較嚴重通脹，提高這個劃線標準其實在美國等發達國家也有爭議。我只能說，大部分年頭，中國的通脹率還是可以控制在3%左右的，但是溫和通脹以3%為限，也不代表每年都必須控制得住，有些時候保住3%這個目標確實有難度。

        也有學者指出，按照中國的GDP每年8%以上的增速，是可以容忍將通脹警戒線提高至4%、甚至5%的。但應該看到，CPI核算過程中每類產品有不同的權重，而我國目前的GDP核算方法是將三個產業工業增加值直接相加的生產法核算辦法，沒有權重的概念，所以這個問題相當復雜，不能一概而論。

如何跑贏CPI？

        NBD：本輪物價上漲已經給社會尤其是中低層居民帶來很大壓力，明年我們需要如何調整才能帶領百姓跑贏CPI呢？

        祝寶良：對于明年，財政政策將維持現有水平，大量的財政支出將會轉向農村，對農村的土地和水利設施進行整治，穩定“糧袋子”和“菜籃子”；另外就是加大投入解決農村醫療、養老等社會保障問題。貨幣政策方面，將會更加穩健一些，即相對前幾年寬松的貨幣政策，信貸投放規模要適當壓縮，不排除數量政策和價格政策同時使用。

        此外，可在保就業、調出口的基礎上，對國企分紅、農村醫保、公司工資談判制度等政策上做出一些基本的改革。明年若能出臺上述政策，再配合“十二五”規劃框架，明年經濟運行應該還是不錯的。

        馬光遠：就近期而言，存款準備金率雖然已經達到歷史高點，但物價上漲的態勢顯然還有很大的空間。在這種情況下，除了采取一些新政干預措施之外，更重要的是盡早結束負利率和控制貨幣的發行速度，按照目前的物價走勢，加息已經成為近期必須做出的選項。對于再次加息問題，一些人總是擔心熱錢流入，總是擔心人民幣升值，這會一再貽誤政策出臺的最佳時機。

        加息之后，對于中小企業和一部分貸款買房的民眾而言，肯定要增加他們的成本，特別是一旦貨幣收緊，真正受影響最大的還是普通民眾。這個問題倒不難解決，中國在加息問題上完全可以采取“選擇性”加息的手段，從而規避對中小企業的打擊。

        李雪松：今年保增長，我們完成得還是不錯的，明年預計GDP也會在9%左右的速度運行。調結構方面，確實還有一些經濟結構需要去理順，管理通脹預期目前應該成為最重要的階段性目標。應該把更多的財政投入到社會保障、第三產業、保障性住房等保民生的領域上去。財稅體制改革也要穩步進行，加快改變財權和事權不匹配的問題，削減地方土地財政激勵機制。面對通脹應該將更多資金補貼中低收入階層，維持社會穩定。由于熱錢、量化寬松對中國的影響尚不明確，貨幣政策要提高針對性和靈活性。特別值得指出的是，在面臨高通脹壓力背景下，我們的資源性產品價格改革、公共事業改革等或許要暫緩步伐，以騰出更多人力、物力和財力應對通脹局面。

        結束語：年初，很多經濟學家都認為通脹預期將在明年出現，但由于自然災害、發達國家經濟復蘇乏力等因素影響，今年下半年，通脹預期提前變成壓力，這又引發對明年通脹形勢的擔憂。事實上，一方面，通脹背景中，居民收入同步增加成為可能；另一方面，國家也會把更大精力投入到民生領域，CPI增幅“4時代”，并不一定和居民幸福感缺失畫等號。

　　對話嘉賓

祝寶良  國家信息中心預測部首席經濟學家

李雪松  社科院數量經濟與技術經濟研究所副所長

光遠  著名財經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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