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3-01 01:36:07
自去年下半年以來,受到人民幣兌美元不斷升值、原材料及用工成本上漲和外部經濟環境波動等因素影響,彭場鎮上大大小小的千余家無紡布企業瞬間減至百余家。
每經記者 劉曉杰 發自湖北仙桃
2011年的這個春節,湖北仙桃彭場鎮上很多無紡布企業的老板過得并不開心,因為他們不得不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是給昔日的競爭對手打工,還是改行做點別的?
小鎮彭場,地名始見于清光緒年間的《沔陽州志》,曾是湖北乃至整個中國內陸城鎮經濟發展的一面旗幟。它地處湖北仙桃市區東南方向10公里外,總人口不過10萬余眾,卻生產出了全中國將近一半的無紡布產品,占據全球市場份額的四分之一,產品暢銷歐美市場近二十年,成為名副其實的“中國最大無紡布制品加工出口基地”。
然而,自去年下半年以來,受到人民幣兌美元不斷升值、原材料及用工成本上漲和外部經濟環境波動等因素影響,彭場鎮上大大小小的千余家無紡布企業瞬間減至百余家。過完春節后,“維持正常生產的不超過20家”,形勢的急轉直下遠遠超出了彭場人以往的全部經驗和想象。
招工牌子只是個“象征”
在出租車進入那條通往彭場的馬路之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便開始想象即將出現的景象:到處是新挖開的廠房地基,隨處可見寫有“急聘”字樣的紅紙招聘告示,充斥在大街小巷的黃色無紡布原材料,忙得沒有功夫說話的工人和一天24小時運轉的機器……
可眼前的現實卻出乎記者的意料,在整個彭場鎮里,《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感受到的是一種異乎尋常的“平靜”,甚至讓人找不到“一年之計在于春”的感覺。
“今年彭場整體形勢很一般,沒有像往年那么嚴重的招工難。”還沒有等記者提問,湖北省仙桃市德明衛生用品有限公司市場部經理李彪便主動給出問題的答案。
對于馬路邊依舊可見的招工告示,他給出了一種多少有點讓人傷感的解釋:“其實,那些招工牌子只是個象征,企業必須要擺在那兒。這是讓別人知道,你這里今年還有事做,否則別人還以為你關門了。”
看來,與那些備受“用工荒”困擾的地區和企業相比,憑借出口無紡布而出名的工業小鎮彭場今年的形勢確實“不一般”。這一點,記者從年輕的女干部葉芳那里得到了證實,她是仙桃市彭場鎮主管企業招工工作的副鎮長,“去年這個時候,企業都會找我們反映困難,今年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無紡布民營企業主就表示,目前是否新進員工確實是個很難做出決定的問題,“作為老板,我們肯定還是希望招來新員工,但是人來了,我們又會擔心是否有事情做。”據其透露,他手頭現有的訂單只能做到3月底,“不單是我們一家這樣,彭場絕大多數在開工的企業都面臨接下來無訂單可做的局面。”
對此,仙桃無紡布協會會長付立新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采訪時就坦承:“目前的情況確實非常嚴峻,由于人民幣升值、生產成本上升和外部經濟環境波動等方面的原因,從去年2010年8月份開始,整個行業的海外訂單就明顯減少。”他還進一步透露,在此境況下,“彭場之前有大大小小無紡布企業1000多家,春節前倒閉破產到150家,春節后剩下40家左右。目前,剩下的企業里面能維持正常生產的不超過20家。”
那些消失了的少年們
在仙桃市無紡布行業,乃至整個中國無紡布企業界,今年56歲的付立新可算得是一個人物。其任董事長的湖北新發塑料制品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發公司)在2010年出口創匯3404萬美元,穩居國內同行業前列。作為國內同行業的“先驅者”,付立新認為彭場無紡布出口企業面臨最大的問題還不是暫時性訂單不足,而是嚴重的人才斷層問題。
“隨著企業規模的不斷擴大,我們的用工需求和對人才的要求都越來越高”,他感嘆道,“可現在是人越來越難招,尤其是到了最近5年,基本能招進來并留得住的都是40多歲的中年人,更多的是婦女,基本上看不到年輕人。”實際情況也確實如此,在彭場鎮上數家企業的車間里,《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見到最多的就是中年婦女,甚至還有一些年紀稍大的老頭老太,年輕人的身影幾乎遍尋不著。
對于這一點,身為“80后”的李彪感觸最深。他是在大學畢業后于珠三角闖蕩數年后,才最終決定回來建設家鄉的。他告訴記者:“彭場無紡布企業里面的普工月薪一般都在2000元左右,即使在國內很多大城市,這樣的工資也不算低。”盡管如此,李彪所在的公司和彭場所有的企業一樣,還是難以挽留少年同鄉們匆匆離去的腳步,“我們曾去過武漢招人,給的待遇已經算是很不錯了,可就是沒有人愿意來。”
作為土生土長的老彭場人,付立新非常理解那些少年不愿意留在家鄉的原因,他對 《每日經濟新聞》坦言,這本質上是由于地方人口結構和人們觀念的巨大變化,“現在絕大多數家庭都只有一個孩子,年輕人無論是否念過大學都想走出去闖一闖,他們對外面的世界都會有向往,不想留在家鄉從事這個行業。”同時,他也強調,由于彭場無紡布行業屬于代工制造業,“車間工作也確實比較辛苦,現在的年輕人大多吃不了這個苦。我現在就是感覺農村人口沒有了后勁,40年的辦廠經歷讓我越來越深刻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為了能盡可能地留住企業所需要的人才,付立新的企業剛剛給員工們漲了工資,“技術性強一點的工種提高15個點,一般員工的工資提高5個點,外地來務工人員提高10個點。”但隨著第一代農民工自然性衰老而逐步退出勞動力市場,企業要吸引這些新生代農民工長期自愿留下,絕非漲工資那么簡單。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社會學專家郭浩剛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采訪時就直言:“由于成長環境的不同,新一代農民工對自身及世界也有了更加多元和豐富的認識,這就決定他們跟父輩擁有不同的價值觀和人生追求。同時,隨著中國龐大的城市化運動,外面的世界也確實給年輕人更多的機會和可能性。”
正因如此,除了擁有那些冰冷而轟鳴的機器,色彩單調的小鎮彭場和中國內陸很多小鎮一樣正糾結于同樣的困境:那些生于斯、長于斯的翩翩少年們,一茬接一茬地義無反顧地離棄故土,奔赴遠方去尋找夢想。
代工企業的轉型之痛
盡管外部環境的不斷變化導致彭場無紡布出口企業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大,但是當地政府和企業或許已經找到了通往未來的路,“盡快完成企業轉型,提高產品附加值。”
仙桃市彭場工業園區負責人劉紅高告訴記者,他們也看到了自去年8月份以來的訂單嚴重下降的現象,現在政府主要就是通過各種政策優惠來促進企業加大投入、進口最先進的設備,來實現產品升級換代。
彭場鎮政府提供給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的資料顯示,由于該鎮無紡布出口企業多數仍以加工中低檔制品為主,企業裝備水平整體較低,產品附加值較低,缺乏市場競爭力,“如果不是甲型流感爆發,2009年上半年一批中小企業可能就已經被市場淘汰。”
付立新亦對記者直言:“如果我們繼續維持現有的產品結構,還只是守著那些老客戶、老設備和老產品過日子,那么等待我們的只有死亡。”他反復強調,國內無紡布企業現在必須要做的就是將產品主體由工業級轉向醫用級,“只有調整出口產品結構,企業才能加強自己的抗風險能力;只有通過調整產品結構,才能給企業帶來實實在在的轉機。”不過,他也坦言,由于缺乏足夠的資金來進行改造升級,“很多中小型企業將會被市場無情地拋棄。”
除了盡快完成企業轉型、產品升級,在當地諸多業內人士看來,缺乏自主品牌和起碼的定價權都是彭場無紡布出口代工企業無法言說的“痛”。
無論是年輕的李彪還是業內大佬付立新,他們都對 《每日經濟新聞》坦承,到目前為止,整個彭場無紡布生產企業仍沿用“貼牌代工”模式,依舊是靠更密集的勞動力來換取更多一點的利潤,“無紡布加工是處于整個產業鏈利潤率最低的一個環節,整個利潤率不到5%。由于長期以來在國際市場上缺乏話語權和定價權,所以由匯率變動和生產成本帶來的損失都要由我們企業自己消化。”
同步播報
漲薪潮伴隨各類成本上升蘇州代工企業困境中求生
每經記者 楊淑 發自蘇州
“往年這個時候,一天可以向企業輸送60個員工,現在一天只能招二三十人,比以前少了很多,想大批地招人也不好招啊。”昨日,在蘇州工業園區唯亭人力資源服務所的招聘現場,專門從事藍領外包服務的供應商——英格瑪勞務派遣公司工作人員朱先生在負責友達光電的招聘事宜時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
記者注意到,在蘇州工業園區唯亭人力資源服務所的門前,大屏幕上不斷滾動著各大企業的招聘信息,然而前來應聘的人員卻寥寥無幾,甚至一些招工單位在會場貼出自己的招聘啟事后就離開了會場,將其余的工作都交給了勞務派遣公司。
為攬人 工資漲了25%
“年后園區的最低工資標準由去年的960元漲到了1140元,并且享受園區公積金待遇,工作時間越久,工資也會逐月增加。企業為了招人,幾乎工資都漲了。”朱先生告訴記者,“現在單位招的主要是操作工和作業員,基本工資為1400元,一天工作8小時,雙休及免費工作餐,加上加班費、住房補貼、車貼和績效等,綜合工資平均在2000~3000元。”
蘇州工業園區唯亭人力資源服務所的一樓聚集了大大小小的人力資源公司及勞務中介,雖然家家都列出了眾多的招聘信息,但是攤位前依然門可羅雀。
蘇州工業園區人力資源開發有限公司總經理亢越告訴《每日經濟新聞》,“為幫助企業解決招工難的問題,我們也和企業做了溝通,比如讓他們提供一些比較好的工資待遇。現在園區一線操作人員的工資平均在2000元左右,相較于之前的1500元,漲了25%左右,漲幅還是比較大的。”
成本提升 代工企業利潤下降
漲薪,僅僅是目前蘇州工業園區內企業所面臨的“三高”經濟下的一個方面。
“政府要求企業漲工資,但是中西部地區的薪資待遇也在增高,如果沒有很明顯的優勢很難招到人。”日立顯示器件(蘇州)有限公司人事科科長姚喆表示,工資上漲過快,企業成本的提升隨之就會凸顯出來,對于出口企業來說將會很艱難。“我們公司主要是生產顯示器件,年后接新單,但是人手不足出貨方面就會有影響。招不到人,不能正常生產的話,訂單無法按時完成,廠家可能將做不完的換給其他區域的企業去完成,那么利潤就會有所影響。”
主要負責為外資企業加工電子配件的蘇州億利特電子科技的馬總也表達了相同的看法。“‘三高’經濟對出口加工企業的影響是必然的,成本的提高在年前就已經顯現出來,現在壓力也比較大。”
蘇州延龍電子有限公司總經理林玉燦告訴《每日經濟新聞》,原材料價格在上漲,招工又困難,想要留住人就要漲工資,而漲工資也意味著成本的提高。他坦言,公司已經處在虧本的邊緣,能撐就撐下去,該縮減就要縮減,公司的訂單量該放就放掉,招不到人接不了那么多訂單,產量也有所下降;另一方面,由于出口和匯率掛鉤,利潤率也在下降。
當記者問到是否會采取一些措施去彌補虧損,林玉燦表示,目前同行業的人還都在觀望。“現在生意不好做啊!”
編后語
接連5期,《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從中國制造業最前沿發回的報道,向我們展現了“中國制造”在“三高”經濟下的困境及努力。
在佛山日用五金之都丹灶,年過八旬的企業老板親自做起了機修工,為了就是省下一個月兩千多元的工錢;在義烏小商品城,貿易商和出口商從結款方式、定價水平等各方面來“擠”利潤,為的就是盡量減小市場影響,力保訂單不減;在寧波的紡織服裝企業里,通過內銷及自主品牌來擺脫長期以來“貼牌生產”的受制于人及低利潤,已經成為部分企業的選擇;而作為我國新興的軟件產業的縮影,天津軟件企業所面臨的“人貴”、規模小,也折射出傳統產業以外,新興的“中國制造”所面臨的“成長煩惱”……
“中國制造”曾經是一張名片,但在當前的經濟環境下,“中國制造”則面臨著諸多的困難和挑戰,產業不得不正視,政策不得不重視,社會不得不關注。壓力之下,以產業升級轉型為代表的創造性、可持續性的發展必是大勢所趨,但其中優勝劣汰的陣痛,也是我們需要承受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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