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網 2011-08-01 23:07:21
求求你,在我們是一個良民的同時,在我們表現很乖,很靠譜的情況下,給我們一點點靠譜的安全感?
陳莉莉/文
一、
聽來的關于基層小村官的故事。
有一人,因倒賣走私汽車差點入獄,他的未婚妻挺著大肚子威脅他的父親,“如果不想辦法,就打掉肚里的孩子”,這個來路不明,但目的很明確的女人讓他的父親終于想到了辦法,巨額資金以后,那個人安然混在社會,依然會開著不明來路的豪華車,每天家里往來的人們刺著或虎或豹的紋身,本來以為每一個紋身背后都有一個不可測的美麗而憂傷的故事,在他們那里則是“混社會”的標志。多年以后,該人30歲,開始轉道而行,由一“混社會”的“江湖人士”正式踏入另一軌道,成為當地一村官,主要負責計劃生育。“由此開始正式踏入仕途”,對此說法我嗤之以鼻,反而被其他人恥笑半天。
據說,該人之所以能當上此官,一是花了“錢”,二是此君“狠”,能夠不留情面地將違反計劃生育的女人或者女人家的老人生吞活削地帶到某黑屋里面,或威脅、或不給吃喝,或者直接打罵,目的是你要交一筆巨款,由此便可香火再續一支。也聽說,該人的目標根本就不是當下的小村官,而是一直向上、向上、再向上,而且已有相關體系可以支撐,所以才敢“花巨資,從最基層做起”。我問“他怎么再向上?撇開學歷不說,真正有能力的人,人家憑的是實力,但是他劣跡斑斑啊,曾經是,現在也正在進行中”,眾人開始鄙視我闖蕩社會多年依然持有的無知和幼稚,落了一地的雞毛,不落忍去撿。2300年以前的劉邦讓人們對于我所出生的那座城市有了“匪氣”的評價,雖然后來它歷經了多次具有轉折意義的戰爭,雖然我的那個小鎮距離劉邦真正的故鄉有著百里之遙,但人們似乎已經感受到了那股“匪氣”。想起當年曾經想響應號召,棄京城而奔家鄉發展,父親笑著問我,“你有準備做一個孬種么?如果有,可以考慮你回家做一個小村官”。
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了。一個從基層即如此的政府,我們依然對它寄予希望。
二、
一個老人和她的教堂的故事。
父親的嫂嫂,我稱大娘,70多歲,一直篤信基督教。方圓十幾公里的惟一的一間教堂就在我們鎮中心。每天那里都聚滿了人,用大娘的話說,“我們那群人,都不是特別順當的,要么很老了,要么身體有病,要么有憋屈而無處訴說”。風雨多年,教堂由小到大,從幾十人到幾百人,鎮中心開始有所轉移,那個擁有教堂的地段不再是鎮中心。但是那個小鎮保持著與經濟極速發展的外界一致的神奇的步伐,地價迅速上漲,房價由此而節節攀升,小鎮上到處打著房地產商蹩腳的宣傳標語“只嫁給有房的他”,不管真正的銷售真相是什么,不管人們是否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只知道那里的房價貴了。年老的要給兒子買房,年輕的要讓老人給自己買房,那些看著不知道是風格的建筑物拔地而起,一套最起碼60萬元的房價讓人們開始因為有了一套在小鎮的房子而沾沾自喜。于是,教堂,一個占地幾千平米的平房建筑物再在那個地方矗立著,算是很奢侈了。雖然那個地段不再是鎮中心,但是它有著曾經鎮中心的故事,依傍著學校、醫院,依然保持著一定的“出身貴族”的色彩,就像是那老上海鬧市里有著懷舊色彩的幽深里弄,或者喧囂京城里遺世獨立的清雅的老胡同,曾經在那里居住著的人們非官即富。
在已經把周邊耕地變成建筑物的背景之下,教堂成為一些地方權威人士想象中的囊中之物。但是一紙拆遷令趕不走那些希望有些信仰的虔誠的人們,“他們讓我們搬到一個偏遠的地方,面積沒有這么大,給的拆遷款也不夠蓋房子的,我們這幫老頭老太太該怎么辦?”大娘問我。多個強拆、硬占的事實,讓這幫老人們不敢有絲毫馬虎,于是“我們幾個七、八十歲的人,輪流在那里守著,夜里也不回去,現在就怕他們什么都不管不顧的”70多歲老人在那里無奈,曾經幾百平米的房子被拆,只給4千塊錢補償款,待造價10多萬元的房子開始打地基后再給剩下的4千元補償款的家族另一人的遭遇讓這位風雨走過70多年,遭遇過戰爭以及挨餓,以童養媳身份在我們家族出現的老人“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她眼巴巴地望向我,充滿希望地問“你說怎么辦?”我把頭轉向了另一邊。
三、
一個小鎮的故事。
周圍有人稱我出生的那個小鎮叫“小深圳”或者“小香港”,有這種稱呼的人們往往都是在深圳或者其他熱鬧城市闖蕩過的,因為有一天,當他們想回到那個曾經質樸的小鎮歇歇腳的時候,發現那里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不再有土路,也不再有荷塘,不再有林陰小道,更不再有人與人之間樸素的關系,人們之間互相攀比,以前攀比的可能是誰家的孩子學習成績好,誰家的孩子孝順,現在攀比的是誰家更有錢。誰家的孩子回來是轎車,誰家的孩子在城市里已經有別墅了,而誰家的孩子現在則是某企老總,誰家的孩子在俄羅斯,即使人們知道他們在做一種叫做“走私”的工作。每家都有冰箱,每家都在吃那些冰了的水果。每家都有電動車,那些依然用著腳踏板自行車的人們遭到了冷眼,因為“你怎么可以如此地窮”。
那里流傳著各種有關從那個地方走出去的某高官與那個小鎮某種扯不斷的傳說,甚至每年人們賴以致富的經濟作物的行情都由此官而決定。人們始終堅信,有一年,之所以某經濟作物的行情那么好,是因為某高官對某有錢的人說了“必須解決”,于是此經濟作物的行情因為此高官而一路高漲,全國人民因我們那個地方走出去的高官而“蒜你狠”,人們開始每家每戶地買摩托車,電動車,甚至小轎車,也有一些聰明的年輕人開始投資做生意,從而進出皆為“小轎車”,但是有一天“他們失蹤了,公安局到處到找他們”,這時人們才明白,“那些經常變著花樣的小轎車都是租來的,那些言語里的萬、十萬、百萬甚至千萬是子虛烏有的”,但是那種叫作“投資的生意原本就如此”,人們依然向往著那些“失蹤了人”的人生,也依然相信著那些與高官有關的傳聞,依然希望2011年某經濟作物的行情如同以往一樣,他們將它們欲留到最后,希望它的行情因為高官的某一句話而絕地而起,浴后重生。最終,他們失望了,他們開始揮淚甩之。“還我XXX”人們說著那位高官的名字,因為他們堅信,之所以今年的行情不受控制,是因為“高官去別的地方上任了”。
無論怎樣,人們對于某些領域,依舊保持著莫名的信任,那信任有如信仰那般堅挺。如同此次人們對于鐵道部,對于政府的信任,但,最終以他們的失望、憤怒但無處可以使力而告終。
四、
小伊伊,本將可以與父母相依一生的故事。
再過幾年,你就可以上學了。幼兒園、小學、中學、大學……直至有一天,你也會變老,又一個人生的輪回。輪回,那是神們關心的事情,我們能夠關心、以及能夠觸摸得到的只有自己那或干癟或飽滿的人生。
上學以后,你開始會有甜蜜的心事,澀澀的憧憬。那個長相怪怪滿臉疙瘩的男生為什么總是找你的茬,搶你的玩具、半路攔著你,甚至會揪你的小辮?而那個帥帥的總是臉色蒼白的男生為什么每次給你的都是背影,每次操場里的見面,他為什么總是欲言又止?你會和父母鬧別扭,會玩一把離家出走,然后在風雨之夜在家門口徘徊,而屋里始終亮著燈。
你開始真正地戀愛了。你會認為那一場愛情將會是驚天動地,世界惟你和他的愛情故事將會流傳百世,你可能會騙父母關于他的背景,你編織一個又一個謊言,以讓父母對你的愛情放心,因為你認為父母對你們的愛情肯定不懂。有一天,母親攬你入懷,告訴你,她和父親的故事,他們的相戀以及她的成長歷程,你突然間明白,哦,原來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每一個人都有她特有的經歷和故事,每個故事都是那么動人和可以流傳百世,你開始用另外一種眼光來審視你的愛情以及對這個世界的看法。你覺得父母真好,他們教會你關于人生,關于行走的很多故事,當你不知道什么為人生軌跡時,他們會告訴你。
你做錯了事情,你認為父母是永遠不可能原諒你了,你害怕得不敢與父母聯系,你以為憑著你對父親的了解,他肯定會對你說你最害怕聽到的那句話“永遠脫離關系”。實際上,你錯了。那一邊廂,他們忽然間蒼老了許多,他們在四處尋找你,他們擔心會永遠失去你,你給他們打了電話,他們說在他們眼里,你沒有錯,“孩子不怕”父母說,“虎毒也不食子”這句話你理解不了,即使父母在那關鍵的時刻對你說了。于是,你覺得你又成長了,在父母的臂彎里。你知道,無論怎樣,你是有依靠的,你開始理解,有所依對一個女孩子的成長將是多么的重要,你開始知道世間有一種感情是任何外在力量打擾不了的,即“父母對孩子的呵護,以及孩子對父母的依賴”。
你陽光、開朗,這是周圍人對你的評價,你知道你的幸福,你的陽光開自于哪里。因為你知道,你所有的頑皮和少不經事,所有的甜蜜和苦惱都有會有一個出口,那就是父母給你的懷抱,和永遠對你敞開的家的門。
你開始穿上花裙子、高跟鞋,你開始化妝,涂口紅,你開始柔軟,也在必要時堅硬,你開始也嚴肅、認真,偶爾也撒嬌、任性,你開始關注育兒、教育信息和養生竅門,你開始成為一個家庭的內在的強大力量,雖然你也為少女時代那個美妙的追風少年開始墜入人間,腆著隆起的肚子混跡于各種生存場所而暗自神傷。
就這樣一跌一撞,有驚無險地,你安然度過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頑皮的童年、甜蜜又有點澀澀的少女時代、進入迷茫但堅定的青春期,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然后可能與他或者另一個他結婚、生子,然后,你的父母老了,這時,他們需要依靠你,你享受著被當初的崇拜人物依靠的感覺,享受著即使你已經70多歲了,但仍“父母雙全”的那種不能復制的幸福,就這樣,你度過一個女人平凡有依靠也被依靠的一生,你將會有著很多人不可企及的豐盈。
對不起,小伊伊,這是很多女人有所依也被依的一生,這也是擅自對你人生的一個設想:如果沒有意外發生的話,這將是你和父母相互依偎的一生,相信這也是你的父母曾經對你的期望,他們希望你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在你身邊,你躺在他們身上撒嬌。而他們需要你的時候,你也能夠任由他們在你面前撒嬌。但是現實讓你和你的父母以及所有關心你的人失望了。
小伊伊,我知道此刻,說什么都沒有用。小伊伊,已經蒼老的姐姐來告訴你這個世界也可以美好。因為你還活著,你是“奇跡”,你是一個陌生人堅持下來的“美好”,與你一樣有著許多未知的將來的孩子,和你父母一樣有著奮斗的過去的叔叔阿姨們,以及還有一個不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的寶寶,他們去了另外一個地方,所幸的是,他們可以一同做伴,一起邁向那黑乎乎的不可知的路途,前方是坦途還是一腳下去即深淵,小伊伊,那些堅強的人們都可以接受,從而不必害怕。
若干年后,你不要恨自己記不得父母最初的樣子,只需知道他們是那么地愛你,他們曾希望與你一起成長,并且記下你的每一個成長瞬間,他們最大的愿意即你能夠健康成長,安然度過一生。人生縱有多種不測,你被這個世界不由分說硬生生貼上去的標簽,會有人而因此負罪,那種負罪感會讓他們幾生幾世都抬不起頭來,還有什么比那來自骨髓深處的負罪更讓人的生命因此而負重呢?
我們需要擔心的是,他們不為之所沉重。
五、
朋友去拉薩,想坐火車,體驗一把“循序漸進進藏”的感覺,但是買不到票,即使她在相關規定里放票的第一時刻熬夜排隊等在進藏車的始發站。最終是以1800塊錢成交700多塊錢的票。那將票賣給她的票販子告訴她,私人根本就買不到票,朋友問他,我們買不到票,你們哪里來的票?他們說是從內部得到的。“這個內部好奇怪喲”朋友的好奇被那個有內部關系的人所不恥。
無來由的挫敗感、懦弱感、無力感,讓我焦躁不安,不知道勇敢是什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無論是從職業的角度,還是從一個社會人的角度。我時刻重復著父親對我說的話,“孩子,別慌”。我知道我跟著更多的中國人一起傷心了,為那些以為是回家的人們。淚點很低,開始無緣由地大哭,厭煩這個世界,甚至開始鄙視和置疑我所從事的工作。
不懂技術,也不會從技術角度出發。只知道都是人,是有著各種情感關系的人。今天是小伊伊和她年輕的父母,以及更多的家庭中一份子,誰又能保證明天不會是你和你的家人?越來越知道,歷史上有那么多與列車有關的殘忍的故事。是天災還是人禍?每個人都是乘客。一生為農的父親告訴過我最質樸的人生道理:天有不側,人有旦夕。無論何時,人命大于天。
真金白銀換來的車票,你我誰知道它通向的是天堂還是現實中的那個家?為什么你的終點是與親人相聚,而我則是獨自赴往那深不可測的孤獨的未來?那千呼萬喚始出來的一串串身份證號碼,背后是多少個傷心欲絕從此可能一蹶不振的心靈?
不可知的現實中,我們需要什么給我們帶來安全感?走著走著,上面掉下一塊大玻璃,砸得滿身是血,還沒處討說法;坐著坐著,已通知家人接站,不提防間,火車脫軌了,脫軌了,我們不怕,怕的是你們為什么不救我們?我們如你們一樣,是活生生的人;跑著跑著,有人開著豪華車來了,撞了人還說他爸是李剛,或者他爸是某村村長;吃著吃著,可能是轉基因更可能是“含有致癌物質”;下點雨,路都不能走,你得趟著河了;坐個電梯,還突然間停了;房子那么貴,行,可以買郊區的,但也不至于3小時都走不了1小時的路程;都正努著勁盤算著買車呢,心里想著是JEEP更有感覺還是CRV更劃算?突然間要搖號才能資格買車,一夜之間,眾人們之前討論的“不會有那么低級的限購方法”竟然就那么“不靠譜”地出現了。最關鍵的是,限購以后,交通情況要有所改善才會被稱道,快一年了,依然是從A到B,本來30塊錢打車費可以搞定的事,最終是50塊錢,快一個小時;被一些機構宣稱的“普世救濟”感染,從不多的薪水里開始通過他們“捐款”給真正需要關心愛護的人們,最終不知道這些錢是否真正發揮了它們的作用,開始心疼甚至鄙視自己捐款那一刻的莊重以及嚴肅感。
大哥,我們是一代P民,我們辛苦加班掙錢,我們履行社會公民應該履行的責任,我們不違法,我們拿著辛苦掙來的錢去交稅,因為我們熟知社會公共安全需要大家的努力,我們踏實而期待安全地活著,我們那么地努力和善良,只是我們怎樣才能平安地過好每一天,或者是否安全地從此地到彼地?
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如果我坐上電梯,下了火車,趟過雨水混至而成的湖水,終于安全到家,發現房子沒被淹,然后喝杯牛奶或者吃個咸鴨蛋,發現,嘿,我竟然還沒死掉,我是否就要感恩蒼天,“噢,天哪,我竟然還活著。感謝……”。
我曉得,找別人要安全感是多么無知的一件事情。因為越來越多的人們知道,這年月若要追尋內心的安全感,需要自己給自己一個強大的內心,但同時我們也知道,這個強大內心的源頭需要一定的外在物質以及精神的支撐,而此物質和精神體系正是政府職責所在。求求你,在我們是一個良民的同時,在我們表現很乖,很靠譜的情況下,給我們一點點靠譜的安全感?讓老百姓能夠悠然地散步、出行,讓幼有所養,老有所依,讓每個人都能夠享受政府給我們再正常不過的“生命安全保障”?
求你了,靠譜點。
對不起,鐵老大,人們會記住你多年來的成長以及帶給普天下的便利,但是我也想跟你一樣,創造“奇跡”,一個“英語”+“鐵道部”的詞語,QNMD鐵道部。
對不起,“7.23”事件里,那些正值青春年華的姑娘和小伙子們,“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個小鎮/共享無盡的黃昏/和綿綿不絕的鐘聲/在這個小鎮的旅店里/古老時鐘敲出的/微弱響聲/像時間輕輕滴落……”,它源自茨維塔耶娃的《我想和你一起生活》,這里有甜蜜的愛情以及能夠在剎那間讓你感覺到安全沒有恐懼的某個人。也許路上,會有人對你們呼喚“到我的帳篷里來吧,到我的帳篷里來吧,我的帳篷里有安全感”,
對不起,在這個世界上,我又慌了,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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