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張威胡群梅俊彥鄧莉蘋發自北京 編者按 今年以來，隨著美、日等國推進量化寬松政策，加上全球主要經濟體先后宣布降息，國際熱錢也在加速流入中國，人民幣升值壓力驟增。今年4月，人民幣對美元匯率9次刷新歷史高點?！拔逡弧敝螅嗣駧派祫蓊^依然未減。 那么，熱錢是通過哪些渠道進入中國、人民幣升值對外貿企業帶來哪些影響、人民幣目前的升值勢頭會否持續等一系列問題值得探究，為此，《每日經濟新聞》多路記者進行了詳細調查了解。 每經記者張威發自北京 隨著一季度我國外匯占款創出歷史新高，人們對熱錢大量流入重新產生擔憂。與此同時，為收縮市場資金流動性，央行重啟了關閉17個月的央票發行。因為熱錢在外匯占款中存在一定的比例，所以當外匯占款出現新高時，熱錢便成為市場熱議的話題。 廣東省社會科學綜合研究開發中心主任黎友煥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匯差和利差已經形成了熱錢流進的現實條件，境外不少地區實施零利率或低利率，導致境外資金跨境流動尋找套利機會。 國際金融問題專家趙慶明表示，熱錢流入主要是中國有套利空間，而中國的管理制度決定了熱錢流入的渠道。 “業務一般都是關聯企業之間進行，或者子母公司，不會流入別的公司，這種業務主要在保稅區，這樣能降低成本?！币晃汇y行外匯交易員告訴記者。 一季度流入7480億？/ 目前，普遍使用“殘差法”來計算熱錢，即熱錢=國家（或地區）的外匯儲備增加量-外商直接投資金額-貿易順差金額。 商務部最新公布的數據顯示，一季度全國實際使用外資金額299.05億美元，同比增長1.44%。海關總署發布的數據顯示，一季度我國出口5088.7億美元，增長18.4%；貿易順差430.7億美元，貿易順差為去年同期順差（2.1億美元）的205.1倍。 如果按照上述“殘差法”計算，一季度我國熱錢流入的數額高達7480億元。 興業銀行資深貴金屬分析師蔣舒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隨著外匯資本項目管制的進一步放開，不能排除有一部分外匯占款是國內企業、居民外匯持有意愿的體現，因為過去資本項目完全管制時，考慮到外匯長時間資本結售匯，個人和企業基本上沒有外匯存款，貿易順差和FDI的和基本等于外匯占款，現在資本項目管制存在，但會慢慢放松。 蔣舒表示，7480億應該有居民和企業在國內存儲的外匯，現在企業、居民的持匯有所放寬，在資本項目有所放開的情況下，7480億都認為是熱錢有所脫離現實了，但是7480億具體是什么，只有在相關部門公布后才知道。 趙慶明也不贊成“殘差法”，他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如果外匯占款增加扣除FDI和貿易順差金額等于負數，但是那個月正好我們有相應的ODI（對外直接投資），能說明是熱錢流出嗎？實際上這個項目是不全的，國際收支平衡表里的項目非常多，用這種簡單的方式計算不對也不客觀”。 趙慶明表示，國際上一些國家的資本項目是高度開放的，可以通過資本項目進出大體測算熱錢，但熱錢的測算是很難的，有的在國際收支平衡表里的存款或者貸款是正常的，不是以投機獲利為目的，但有的就是目的不純，希望獲取非正常的收益。 “對于熱錢，叫異常資金或者套利資金更準確一些，目前我國不是資本項目高度可兌換的國家，尤其是官方文件基本沒有提過熱錢?！壁w慶明說。 流入渠道不少/ 熱錢流入中國的渠道很多，大體上可分為：虛假貿易、增資擴股、貨幣流轉與轉換、地下錢莊、貨柜車夾帶現金等。 一位銀行分析師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過去說得較多的是虛假貿易途徑實現套匯套利，人民幣匯率高于國際市場，另一方面人民幣相對來講還在升值，同樣的人民幣可以換到更多的美元，歐元，利率、匯率都能實現套利套匯，但目前也只是說法。像廣東外貿的“兜圈業務”都屬于熱錢流入。 趙慶明表示，熱錢流進、流入中國最主要的是生產性、貿易型的跨國公司，一些跨國公司還是我們國家的，有很多進進出出的國際貿易。這些公司在資金全球融資，資產配置全球化，哪里融資便宜便去哪里，資產配置哪里高就在哪里。 趙慶明說，對這些跨國公司來說，都是銀行、金融機構競相追隨的對象，融資很容易。當前全球都在搞零利率，量化寬松，一些跨國公司在國際上的融資在2.0%左右，中國現在的利率比較高，所以它們都不在中國融資，而有余錢后就會在中國存款或者委托證券公司買一些理財產品等，收益率比較高。熱錢主要進入銀行存款或者債券市場了，但很難搞清楚哪一筆錢是熱錢。 “這種一般都是關聯企業，或者子母公司，不會流入別的公司，這種業務主要在保稅區，這樣能降低成本。”一位銀行外匯交易員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資本流入必須在資本項目下報關走流程，錢進入銀行業也很難取出去，一些外貿公司通過保稅區進口黃金首飾，然后競價回流，黃金、白銀金屬進口非常容易，以低價格進口，然后以高價格賣出，就可以逃避中國的監管，也就導致了一部分熱錢流入。 熱錢亦有益處？/ 熱錢的主要意圖是投機套利，那么對中國是否真一點益處都沒有嗎？ 趙慶明表示，少量的熱錢還是有好處的。比如股市、或者某個市場需要少部分資金，而熱錢恰巧進來就構成了投資，但現在房地產已經很熱了，如果熱錢進入房地產就是火上澆油，調控就很難，因為看不到，摸不著，熱錢很難被引導。 黎友煥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近期相關部門確實出臺了不少措施，但其并不認為、也從來不認為是針對熱錢，甚至一些政策的出臺目標也不一定是收緊流動性。 “熱錢問題影響是多方面的，應該說從2007年以后，熱錢對我國經濟社會的影響已經越來越大，甚至很大程度上弱化了我國的相關金融政策，因此應該得到相應的重視。熱錢的本性就是投機，還真沒有不是投機的熱錢，但投機是否對經濟社會就一點好處都沒有呢，我也不完全認同，2007年以前，熱錢對我國經濟社會的發展就起到了彌補資金不足的作用”。 應對策略 人民幣升值壓縮利潤部分企業已暫停出口業務 每經記者胡群發自北京 人民幣升值正在壓縮出口型企業的利潤，即便大如華為、中興，依然視匯率風險如“猛虎”。匯率在一定程度會增加出口成本，甚至有些企業已被迫暫停出口業務。 “由于人民幣持續升值，對銷售收入產生負面影響，同時考慮到國內通脹導致勞動力成本不斷上升，對成本費用的負面影響，預計今年上半年業績將較去年同期有所下降?！本扌强萍迹?02444，SZ）證券部人士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稱。 已有公司暫停出口業務 “中興作為大型出口企業之一，美元是我們公司最大的風險敞口，故人民幣對美元的升值勢必會對我司產生匯損影響，在應對策略上，我們主要采取財務法對沖、金融工具法對沖和業務法對沖?！敝信d通訊（000063，SZ）品牌部相關人士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具體操作是通過構建美元負債來對沖美元資產，縮小風險敞口；通過遠期外匯合約，鎖定匯率，從而減少匯率變動帶來的影響；以及通過調整前端商務簽約模式進行控制，減少美元敞口?！? 中興通訊2012年的國際市場營業收入占整體收入的53%，雖然中興已對人民幣升值做了充分準備，但匯率仍對其業績產生了較大影響。該公司今年一季報顯示，財務費用比上年同期增長481.89%，匯率變動對現金的影響額由上年同期的1148.5萬元升到1.64億元，同比變化1527.57%，中興解釋稱，“主要因本期匯率波動產生匯兌損失而去年同期匯率波動產生匯兌收益所致”。 華為品牌部相關負責人對記者表示，華為受人民幣影響不大。但華為2012年年報顯示，凈利潤為153.8億元人民幣，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若美元匯率波動5%，對華為2012年凈利潤的影響為人民幣10.09億元。 “2012年最后一個交易日的開盤中間價為6.2855元/美元，全年升值幅度為0.25%。如果考慮到盤中交易價，最低為6.34，最高6.2280，年度升值幅度為1.15%。去年之所以能維持相對狹小的波動，國內外條件相對較好，預計今年人民幣升值區間將為3%~5%。”國際金融問題專家趙慶明稱。 一位天津的鋼鐵企業高管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出口業務越來越難做，其中一個原因是價格成本上漲太快，可是人民幣卻在不斷地升值，到底還要升值多久呢？因人民幣升值等諸多因素，鋼鐵進出口業務的利潤越來越少，我們已暫停出口業務。” 匯率波動影響公司利潤 雖然中國與日本等簽署了直接貨幣兌換協議，但進出口貿易仍主要以美元為報價和結算貨幣，匯率的波動也會影響公司產品的國際市場競爭力和經營業績。同時，人民幣匯率的變動也直接影響到公司外幣資產及負債的價值，因匯率變動產生的匯兌損益將直接影響公司的利潤水平。 對于人民幣升值預期，很多企業已有相應預案，如瑞貝卡（600439，SH）在海外設立公司，在2012年末的項目金額是按1美元兌6.2元人民幣匯率折算。大型進出口企業尚可利用金融產品進行保值衍生品投資，以增強公司財務穩定性，但小公司則不得不轉型或減少出口貿易。 趙慶明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人民幣升值對于出口量很大、海外市場份額高的企業的營收和成本影響很大，但對利潤影響最大的不是匯率因素，不能將利潤下降歸結為人民幣升值?！? 瑞銀證券中國區特約首席經濟學家汪濤稱，“由于外管局已發布措施控制掩藏在貨物貿易下的投機性外匯流入，企業的套利行為可能會得到抑制，預計出口增速將在未來幾個月逐步回歸到真實的基本面，今年中國出口實現10%左右的穩定增長。 企業影響 外貿企業恐懼癥：擔心熱錢推高成本 每經記者梅俊彥發自深圳 今年4月期間，人民幣對美元匯率9次刷新歷史高點?！拔逡弧敝?，人民幣繼續升值。 深圳市一達通企業服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一達通）副總經理肖鋒在給記者的文章中表示，外貿中小企業缺少抵抗匯率風險的能力，人民幣這波快速升值始料未及，對外貿行業的負面影響很大。 深圳一位外貿企業的老板昨日（5月14日）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很多同行都在抱怨人民幣升值讓自己的企業無法生存，但“實際上目前情況沒那么嚴重，只是賺得比以前少”。 多位外貿企業老板均表示，目前，最擔心的是海外資本流入中國推升物價，導致成本快速上升，給資金鏈帶來壓力。 “要生存就得漲價”/ 據國家統計局統計，目前我國中小企業的數量超過4000萬戶，中小外貿企業數量將近500萬戶。中小外貿企業量雖小，但我國對外貿易總額的60％由他們創造。 從一達通監測的統計數據來看，上個月珠三角中小企外貿總額同比有較快的增幅，總體形勢好于上年，環比顯示各個指標微幅增長，4月趨穩趨勢明顯。 數據顯示，4月份，珠三角中小企監測樣本企業出口貿易總額同比增長47.3%，增幅較高，環比則呈現8.5%的小幅增長。單一企業平均出口額同比增長增幅為36.0%，增幅較高，環比呈現微微上揚，變化較小。 不過，4月份“人民幣匯率波動”對一達通平臺500家固定的企業樣本的影響環比增長了5.22%，顯示出人民幣持續升值對中小企外貿的影響在加大。 “為了要生存我們肯定得提價，但未必每個外國客戶都能接受?！苯T地區一家外貿企業負責人對記者表示。 華南地區一家摩托車企業相關人士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人民幣如果長期持續升值，對銷量會有影響，但是目前仍然在可承受的范圍之內。 “我們利潤率有10%以上，因此完全有能力應對升值帶來的損耗。而且我們在制定報價時會把對匯率的預期算進去。打個比方，我現在的報價是按照6.1的匯率報的，未來哪怕變成了6.05，其實也沒什么影響?！鄙鲜鋈耸繉τ浾弑硎?。 對于上述摩托車企業人士的觀點，也有不同意見。“最近，我身邊很多做出口的朋友都抱怨人民幣升值影響他們生存，但據我了解，他們只是沒有以前賺得多，還不至于要倒閉?！睆V州一位貿易企業人士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該人士指出，他的公司不做產品制造，因此匯率波動的影響會更小。他希望以后商品能夠以人民幣計價，這樣就不用擔心匯率風險了。 “做服裝出口的撐不住了”/ 雖然一些企業覺得目前的人民幣升值情況對貿易量的影響仍在可承受范圍之內，但同時也擔憂熱錢流入中國導致的物價上漲。 “現在工人工資動輒三四千元，社保、公積金還要單位給，還要包吃包住，這兩年經濟又不景氣，賺的錢都被勞動力成本吃光了。”華南地區一家船廠老板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 目前，全球各大經濟體紛紛調低利率，中國利率在世界范圍內“鶴立雞群”，使得大量海外資本“虎視眈眈”。 上述船廠老板表示，他比較擔心熱錢流入會重新讓通脹抬頭，這會使得勞動力成本進一步提升。 “因為物價上漲，這幾年我們每年都加薪。今年就一口氣加了600元到800元，因為不加工資工人就會走，現在招工都很難，特別是好的技工，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300萬銀行貸款審批下來時，可能發現要做的事情需要400萬了，這時候資金鏈的壓力會特別大?！鄙鲜隼习灞硎?。 “去年我有很多做服裝出口的朋友都撐不住了，不做了，說還不如留著錢去投資房地產?！鄙鲜隼习甯嬖V記者。 一位海外資金中介對記者透露，海外資本現在重點關注國內二三線城市的房地產市場?！耙驗檫@些城市是價值洼地，海外資金會瞄準一些面積不大的地或者房子，因為升值空間大、脫手快、風險小。” 匯率走勢 資金流入施壓分析稱目前人民幣升速不合理 每經記者鄧莉蘋發自深圳 “去香港打醬油更便宜了”，近期，這樣的說法不斷的被傳播。 4月份以來，人民幣匯率接連走高，對美元匯率中間價屢屢創出2005年匯改以來新高，而人民幣對港元的匯率也創下了新高。 5月14日，根據外匯交易中心的數據，美元對人民幣中間價報6.2035元,港元對人民幣0.79930元。 對于人民幣的不斷升值，有分析人士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目前的經濟增長并不支持人民幣這樣的升值速度，但由于外國資金不斷流入等因素，推動著人民幣的不斷走高。” 資金流入壓力大增/ 今年以來，在人民幣中間價對美元中間價不斷上調的帶動下，人民幣對美元在市場上也不斷上升。數據顯示，人民幣對美元匯率中間價今年以來已經升值近900個基點，并且多次創下匯改以來新高。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金融學院院長丁志杰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匯率中間價在去年一段時間保持了穩定，近期應該是過去一段時間升值壓力的釋放；而國際上來看，美國在第三輪量化寬松之后，其它國家都在寬松，國際資本流入中國的壓力加大；而中國雖然經濟增速有所放緩，但目前看問題并沒有那么大。 近段時間以來，繼歐洲央行降息后，印度、澳大利亞及韓國央行也先后宣布降息，加上美日持續加碼的量化寬松政策，全球流動性寬松勢頭愈演愈烈。 中金公司在最新發布的《利差推升人民幣》研報中表示，“寬松的貨幣環境促使美日的銀行信貸條件近期有所放松，而套利帶來資金流入中國和人民幣升值壓力。” 據央行此前公布的數據，從去年12年月以來的過去幾個月，外匯占款余額一直持續上升，去年12月到今年3月，外匯占款分別新增1346億元、6836億元、2954億元和2363億元。而在外貿數據并不算好的情況下，分析師普遍認為主要是外國資金的流入所致。 澳新銀行高級經濟師楊宇霆也認為，過去一段時間，資金流入的壓力非常大，是推高人民幣的重要因素。同時，為了防止熱錢進入經濟系統，央行將中間價不斷提高。 專家：升值速度不合理/ 楊宇霆認為，過去1～2個月人民幣的升值速度是很不合理的，畢竟各方面經濟數據都比較疲弱，雖然外貿數據都有增長，但現在大家普遍認為這種增長并不純粹。此前，中國外匯投資研究院院長譚雅玲等多位專家也表示，近期人民幣的升值速度“不合理”。 近期，關于外貿“一日游”不斷被提及，而國家外匯管理局也在近日發文嚴打虛假貿易。 根據統計局此前公布的數據，4月份我國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PPI）同比下降2.6%，跌幅超出市場預期，該數據也創下去年11月以來新低。PPI的超跌則預示經濟動能不足。 招商銀行高級經濟師劉東亮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近期各方面并不是很景氣，但是4月份人民幣還在加速升值，這很難從市場層面解釋得通。目前從國際上來看，美元升值，其他主要非美貨幣都在貶值，而人民幣還保持這樣的升值速度，對我國出口的壓力非常大。短期看，人民幣還會升值，但是要看什么時候升值告一段路，因為經濟情況并不能支持這樣的升值。 丁志杰則認為，目前人民幣升值并不是一個趨勢性走勢，隨著外國經濟情況的變化，人民幣或許會出現階段性貶值或者走弱。 楊宇霆也認為，人民幣匯率在今年年中時會有一個明顯的調整。他認為，當國家外匯管理局收緊外匯管理的方式之后，資金流入壓力應該會減弱，6月份可能會開始出現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