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4-11 00:58:12
每經編輯 每經記者 江然 云南瑞麗、芒市攝影報道
每經記者 江然 云南瑞麗、芒市攝影報道
“終于拿到了,新鮮出爐的批文,你看,還是熱乎的。”3月末,臺麗集團副總裁郭鴻輝拿到了盼望已久的公文,轉身對記者念叨,“4年,我可等到了。”
為了進一步加強人民幣與緬幣兌換,2011年,瑞麗市兩家有實力和條件的民營企業——大通公司和臺麗公司成為云南省首批獲得個人本外幣兌換特許業務經營權的企業,瑞麗也成為中國第一個掛牌交易緬幣的城市,填補了我國人民幣與緬幣直兌的空白。兩家特許機構在促進雙邊貨幣可自由兌換的進程中,被寄予了厚望。
然而,面對“地攤銀行”幾十年來形成的穩固市場,受困于自身成本高、便利性不夠以及政策釋放緩慢等因素,兩家特許機構兌換業務累計不足10筆,金額也不到千萬元,不得不尷尬地“耗著”,在夾縫中求生。
為了緩解這一長期困擾特許機構的問題,云南省金融辦主任劉光溪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采訪時表示,云南外匯局已爭取到一系列放寬新政支持其業務發展。3月29日,這紙批文送到了郭鴻輝的手上。
與此同時,另一個創新之舉在瑞麗萌動。作為中緬貿易領頭羊的瑞麗準備乘著沿邊金融改革的東風,在跨境人民幣業務創新上祭出一道大旗——依托兩家特許機構的經營權,規范存在多年的“民間兌換點”,將常年隱藏于地下的“地攤銀行”合法化。
半年無本地企業上門/
在瑞麗姐告邊貿區的貨場國門對面,輕易就能找到臺麗公司的特許機構兌換點。兌換點裝潢與銀行營業廳無異,墻上的電子屏上顯示著3月27日的兌換價格,100元緬幣兌人民幣的中間價為0.655人民幣,現鈔買入價是0.645人民幣,賣出價為0.665人民幣。安全門以內,坐著當天值班的工作人員。
記者注意到,與街對面貨車頻繁出入國門的喧囂相比,臺麗公司的兌換點門可羅雀。“一般周末就這樣,沒什么生意。”當天值班的年輕人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
實際上,這樣的“冷清”并非周末才發生。據兩家公司負責人向記者透露,其2013年中緬貨幣兌換量也不過千萬元人民幣,與“地攤銀行”動輒破百億元的體量相比,不足掛齒。
為什么把兌換點設在姐告邊貿區的貨場國門?自詡為兩家特許機構“發言人”的郭鴻輝對記者說,最初的想法是,貨場國門來往進出的都是有兌換需求的貿易商,把兌換點設在這里“非常直觀”。然而,據郭透露,近半年來,沒有一家本地企業找上門。
“特許機構的設立,沒有對‘地攤銀行’構成任何影響。”郭鴻輝告訴記者,由于特許機構不便利、成本高,像大通和臺麗這樣的“正規軍”根本無法占領市場份額。
首先,特許機構受到監管部門約束,兌換流程繁瑣、復雜。以個人本外幣兌換為例,“首先必須到兌換點,從身份審核、錄入系統,到最后兌換完畢,平均每一位客人耗時17、18分鐘,其他客人怎么受得了?”郭鴻輝說,“而同樣的兌換,在‘地攤銀行’只需要幾分鐘就完成了。”
記者從兌換點值班人員處獲取了一份貨幣兌換流程,瀏覽后發現,境內外個人兌換業務需要5個步驟,而服務邊貿及境外投資兌換業務則需要完成從“出示真實交易合同”到“在緬支付網店進行財務往來處理”9個步驟。
其次,居高不下的成本也成為臺麗和大通無法與“地攤銀行”抗衡的重要原因。據郭鴻輝透露,兌換點嚴格按照銀行標準設計,一個網點的裝修費達五六十萬元,中緬貨幣兌換需要專門的軟件系統支撐,費用也得另計,更不用提每月人工、設備、管理、系統維護,“光是和外管總局的專線網絡,一個月也要9000元”。成本高企也直接決定了兩家特許機構能夠提供的匯率不像“地攤銀行”一樣“實惠”,“跟搬個凳子就開張的‘地攤銀行’沒法比”。
據瑞麗金融辦主任楊仕勇介紹,這兩家特許機構的目標客戶基本局限于需要對緬投資又要進行財務審計的央企、省企。“主要是規范的、省里控股的企業,但這部分市場份額非常小。”他對記者直言,個人業務更是少得可憐。
郭鴻輝還向記者透露,剛開始,“地攤銀行”從業者擔心生存空間受到特許機構的擠壓,曾揚言對兩家公司發起瘋狂擠兌。“可后來發現特許機構根本無法撼動他們的市場地位,‘地攤銀行’的態度也就發生了改變,從原來的威脅變成嘲笑。”郭鴻輝自嘲地說,以“地攤銀行”為首的地下金融體系依舊昌盛。
客戶、業務、額度“三放寬”/
“幾十年的觀念根深蒂固,一些邊貿商人已與‘地攤銀行’成為朋友,彼此信任。”郭鴻輝告訴記者,“再者,‘地攤銀行’的服務越來越人性化,已經發展到可以替人墊付、提供融資,這也是為什么‘地攤銀行’非但沒有萎縮,反而更繁榮的原因。”
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一段日子,尷尬地“耗下去”成了兩家特許機構的狀態。不過,剛剛到手的這一紙文件讓正在發愁的郭鴻輝看到了扭轉局面的希望。
這份名為《國家外匯管理局瑞麗市支局關于瑞麗市大通實業有限公司和瑞麗臺麗農牧發展有限公司擴大緬幣兌換業務范圍的批復》的公文寫道,“為了進一步支持特許機構人民幣與緬幣兌換業務,同意兩家公司擴大緬幣項下個人本外幣兌換試點業務范圍。”
其中包括:放寬客戶范圍的限制,客戶范圍從個人擴大至個人和當地企業、個體工商戶;放寬業務范圍的限制,可辦理全部經常項目下的兌入兌出業務;放寬兌換額度的限制,企業與個人兌換額度均不受限制。
根據2012年5月實施的 《個人本外幣兌換特許業務試點管理辦法》,特許機構可為個人辦理每年不超過5萬美元,且只能辦理個人本外幣兌換,經營范圍不含貿易和資本項下本外幣兌換。
據郭鴻輝介紹,這個規定像個緊箍咒一樣罩在大通和臺麗頭上,即便其實力雄厚、可在緬甸設有數十個貨幣兌換點,在這條規定面前也“無用武之地”,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地攤銀行”繼續占據市場。
而這三條“放寬”政策之所以讓他喜形于色,就在于其有針對性地、逐一突破了上述管理辦法的約束,可有效解決特許機構當前面臨的困境。“以前口說無憑,即便有企業找上門,我也不敢放心大膽地做,現在可好了。”
郭鴻輝告訴記者,他接下來將憑借該文件,把特許機構安全、合法、有保障等優勢在本地大型企業中宣傳。除此之外,他也思考著如何在其他方面創新來占領市場份額,“比如在緬甸,我也可以做到代為支付工程款,或者提供支票,甚至送貨上門。”
實際上,兩家特許機構“摸著石頭過河”也有初步成效。郭鴻輝告訴記者,在兌付之前,會簽訂一系列條款,“甚至細致到誰來拿?收集他的照片、簽名、指紋,對方前往指定地點兌付時,要現場拍照,核對無誤后,才簽字、蓋章。”
“這些都是我們自己想出來的一套流程,只能摸索著前進。”郭鴻輝說,“遇到一個問題,爭取一個政策,逐步嘗試。”
不過郭鴻輝也直言,現階段特許機構還拿不出比“地攤銀行”更優惠的兌換價格。“本身(他們)競爭就很激烈,甚至出現低價競爭,有的毛利率連千分之一都不到。”楊仕勇也證實了這個說法,“正常情況下毛利率是千分之一,有一些只有萬分之五。”
擬將“地攤銀行”陽光化
眼下,隨著云南省沿邊金改一系列細則、任務被劃定,推動跨境人民幣業務創新成為最重要的任務。
“無論是支持銀行開設境外機構人民幣結算賬戶,還是放寬特許業務兌換范圍,其核心都在于增加周邊國家對人民幣持有意愿,加速人民幣走出去。”楊仕勇告訴記者,“但僅靠傳統、簡單的邊民互市、雙邊貿易,企業很難拓展出去,周邊國家依然以美元、歐元等主要貨幣結算,我們的貿易、加工出口依舊受制于人。”
因此,借著沿邊金改如火如荼的契機,瑞麗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率先實現中緬雙邊貨幣可自由兌換。“不再只是個人,而是貿易、投資全線放開。”楊仕勇說。
要實現這一點,第一步要完成的,就是依托兩家特許機構的經營權,將存在了若干年之久的“地攤銀行”就地“陽光化”。
這個大膽的思路在瑞麗市門戶網站得到證實,其于近日刊登的一篇文章提出,為完善中緬貨幣兌換體系建設,提高貿易與投資便利化程度,瑞麗將在充分利用國家賦予的金融優惠政策基礎上,大膽創新——“利用現有的大通公司、臺麗公司所具有的本外幣特許經營權,整合目前瑞麗民間貨幣兌換市場,指定場所,規范經營,防控風險,掛牌成立瑞麗姐告中緬貨幣兌換中心。”
記者隨后從央行德宏州中心支行等多個權威渠道證實了此事,并獲悉相關部門已展開行動。
據多個消息源透露,目前該貨幣兌換市場的規劃面積為1000平方米,設立于姐告邊貿區內。下一步或將率先成立協會,將當地大而有影響力的“地攤銀行”納入其中,并為其設立專柜,在每一筆業務完成后,向大通和臺麗公司進行申報,通過兩家公司的支持將其合法化。
“在協會成立后,還可利用協會的律師團、信息共享等手段來規避民間兌換點信用違約等風險。”一位參與此設計的當地官員告訴記者。
“選擇姐告的原因在于它屬于‘境內關外’,現鈔出入境不受限制,有創新的土壤,這里就是瑞麗試驗區里的一塊試驗田,在這里培育出來的優良品種,再把它移植到市里。”楊仕勇說。
而在郭鴻輝看來,“這是瑞麗為沿邊金改端上的第一道大菜。”待到市場成熟,中緬貨幣可自由兌換后,再從已形成規模的資金池里衍生出不同產品,服務于資本和金融市場。
值得注意的是,規范工作的前期籌備已經展開。據記者了解,瑞麗相關部門已經就規范民間兌換點一事進行了民意測驗。“在成立協會一事上,基本上還沒聽到反對意見。”楊仕勇告訴記者,“有的還很高興,說‘終于有人關心我們了’。”據楊仕勇透露,最多的一次,他約見了50名“地攤銀行”業主,“反響不錯,他們還承諾不會惡性競爭。”
構建地方金融體系成金改重點
“改革開放30多年來,‘地攤銀行’承擔著中緬銀行間的結算功能。”楊仕勇這樣總結,“但它沒有一個合法的地位,還在躲躲藏藏,我們不能對此視而不見。”
但楊仕勇深知,存在了幾十年的地下金融市場,想要在一兩年內規范,絕非易事。成立兌換市場難度之大,也不是靠地方政府一己之力就能完成的。
“該有的法律手續、管理辦法,我們通過上級再申報。”他告訴記者,“‘先行先試’遇到的問題,不知道怎么解決就先擱置。發生危害性了,把它壓掉,不發生危害性,就推動它。”
2012年,瑞麗被國務院批復成為國家開發開放試驗區。但由于沒有可參照的標準,瑞麗試驗區在金融改革的道路上,只能遵照“先行先試”的政策向前摸索。
事實上,瑞麗金融辦這個部門也是今年初才成立,主任楊仕勇手下“只有四個兵,好比光桿司令”,一切靠自己摸索。以規范“民間兌換點”為例,一旦試錯,會有什么樣的后果,楊仕勇自己心里也沒底。
眼下,困擾楊仕勇一個問題在于如何突打破現行的金融體制機制,“現實的情況是,在一行三會的高度管控下,地方政府對金融參與度幾乎為零。”(注:一行三會是對央行、銀監會、證監會、保監會的簡稱)
“應建立責權利相等的兩套管理體系,一套是一行三會的垂直管理,另一套則是以地方政府為主的民間金融管理體系,兩套管理體系相互制約。”楊仕勇對此提出意見,“現在民間金融發達,若還是硬性壓制,遲早還要出溫州那樣的問題。”
“一句話,就是李克強總理提出的‘簡政放權’,讓更多的民間資本進入金融行業。”云南財經大學教授、昆明泛亞金融戰略合作研究院執行院長胡列曲對楊仕勇的觀點表示贊同。
在胡列曲看來,金融體制機制上的創新不僅是瑞麗面臨的難點,更是整個云南沿邊金融改革需要克服的難題,“如何構建一種地方金融體系,是各個地方金融改革的一個重點。
此外,胡列曲認為,想在人民幣跨境業務方面創新,另一大難點在于與周邊國家金融合作力度不夠,“即便你愿意讓銀行機構走出去,對方不愿對接,也做不了。”
實際上,央行昆明中心支行行長周振海此前就曾撰文指出,我國與東盟國家間的銀行合作大多依靠地方政府、人民銀行和商業銀行推動,但由于周邊國家政治、經濟、文化以及銀行業發達程度與我方存在一定差異,雙邊在結算等業務的合作上困難重重。
“推動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業務,還需要從國家層面加強雙方金融合作。”上述文章提到。
此外,瑞麗全市金融存款僅163億元,基礎比較薄弱也是沿邊金改過程中不可回避的事實,“目前市內的9家銀行機構,有部分出現虧損。除非把整個盤子做大,做到1600億元。”楊仕勇說。
“不懂的問題,就先放一放,其他的還得繼續。”就在4月1日,他約談了第一家想進入瑞麗的民間資本管理公司。按照他的想法,除了推動中緬貨幣可自由兌換、投資和持有,瑞麗在沿邊金改的另一個“先行”方向,就是學習溫州模式,最大限度把民間金融搞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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