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的市場決策系列之九

⊙孫 滌 陳 磊

眼下，很多企業希望通過重造商業模式來獲取更多市值溢價，大行其道的流行觀點是，企業要盡量瘦身，輕資產運行，高杠桿利用各類關系，從而提升企業價值。不過人們正在發現，過分強調輕資產運營模式會出毛病，而重資產能給企業帶來有價值選擇權，輕視它是有害的。實際上，運營無論輕資產還是重資產，都能給企業帶來競爭優勢，不能脫離行業特點論利弊。

我國的大豆壓榨產業就是很好的例證。經歷了2003至2005年的行業重組后，行業形成了以中糧集團和益海嘉里集團兩大巨頭為主的五大競爭圈（以三河匯福、益海嘉里旗下秦皇島金海糧油為主輻射環渤海地區的競爭圈；以北大荒(600598,股吧)旗下九三油脂和吉林德大油脂公司輻射東北地區的競爭圈；以中糧旗下東海糧油、益海嘉里集團為代表輻射長江三角區的江浙競爭圈；以東凌糧油(000893,股吧)企業為代表的華南競爭圈；以四川金石油脂和陜西邦淇油脂為代表輻射西部省份的內陸競爭圈）。企業一般分布在沿海或沿江地區，或交通發達的內陸省份，這些地區共有日處理千噸大豆以上的榨油企業超過50家，大豆日處理能力超過10萬噸，占全國千噸以上榨油企業總加工能力的70%以上。

由于國外大豆在價格以及出油率上的優勢，我國每年需求的5000萬噸大豆中有4700萬噸靠進口，所以幾乎沒有什么定價權。大豆壓榨產業的利潤率受國際大豆價格影響巨大：行業平均利潤率約為5%，而大豆等原材料構成了成本的90%左右，豆價的極小波動都有可能吞噬加工企業利潤，小企業生存倍感壓力。因此，壓縮產能或降低固定資產在資產中的比重，不但不能提升經營效率，反而會降低抗擊原料價格波動能力，削弱市場話語權，迫使企業更處劣勢。

大豆壓榨行業目前產能過剩，平均產能利用率僅為50%左右，即使銷售旺季，也不過80%。從短期競爭和運行效率上看，企業再要投資擴建產能非常不明智。然而事實并非如此明了。我國進口大豆主要來自美國、巴西和阿根廷等國，從裝船到運抵我國沿海城市約需一個月。如果某加工企業只在某個地區擁有工廠，那么就要承受一個月市場價格波動帶來的風險；如果企業在多個沿海城市都有加工能力，便可在船即將抵達時，通過判斷不同地區市場銷售情況來決定到港城市，從而降低價格風險和獲得銷售便利。所以，很多地區性企業有謀求多點分散式擴充產能的動力。

傳統產業價值鏈理論中的所謂微笑曲線認為，重資產的企業處在微笑曲線中部，即處于低位，只能獲得極低的利潤率。強調品牌、渠道的輕資產企業則處于微笑嘴角兩端高位，攫取了大部分利潤。然而我們卻發覺，企業若能充分利用重資產帶來的有效承諾、壟斷地位、技術積累等選擇權價值，重資產企業也能獲取高額產業鏈利潤。

拿臺灣鴻海集團（富士康科技集團）為例，這是3C（計算機、通訊、消費性電子）代工領域的全球老大。在代工行業，企業生存的關鍵因素是有持續穩定的大額訂單和持續降低的加工成本。鴻海集團董事長郭臺銘初涉代工領域就非常清楚，要使客戶相信鴻海能確保履行承諾，必須以最快速度達到足以令客戶信服的產能規模。

為此，鴻海集團迅速在全球擴張產能：在亞洲、北美、歐洲三個主要市場建立制造中心，并根據客戶需求不斷適時擴充產能。產能的擴張，不但使鴻海與更多優質客戶，像蘋果、英特爾、諾基亞、摩托羅拉、戴爾等，建立了良好合作關系，而且獲得了巨大的規模效應。據美國市場研究公司iSuppli9月發布的報告，受益于蘋果訂單，鴻海明年將獲得全球“電子制造服務業” (EMS) 超過50%的市場份額。與此同時，由于絕大多數代工企業規模有限，無法獲取大公司的長期大額訂單，“輕資產”的資本回報非常微薄，只能處于微笑曲線底端。

通過產能持續擴張，鴻海集團還獲得了不斷積累的技術。截至2009年底，集團全球專利申請已累計72700余件，核準量達到32820件，連續多年在多個地區的專利和創新排名中領先。鴻海集團目前已在不斷收獲重資產所帶來的選擇權價值，向微笑曲線的兩端攀升，與麥德龍合作建立消費電子連鎖店挺進下游終端市場就是一例。

郭臺銘在接受央視專訪時曾談到，一個螺絲釘要想“做到90%的準確率比較容易，花十年時間就行，做到99%準確可能再要十年，要做到99.9%又得另外一個十年；至于做到99.99%的精準，可能得一個世紀，幾代人的努力。”確有見地。

企業經營企圖借用別人的力來擴張自己，過了頭結果適得其反。過去二十年來彌漫世界產業界的高杠桿率，釀成了巨禍，不能不引為教訓。無論何年何月，老子的那句老話可能都還管用：“重為輕根，靜為躁君。”

(作者孫滌為美國加州州立大學（長堤）商學院教授；陳磊為中國銀行總行公司金融總部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