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 丁舟洋    每經編輯 溫夢華    

“愿你在被打擊時，記起你的珍貴。愿你在迷茫時，堅信你的珍貴。愛你所愛，行你所行，聽從你心，無問西東。”
電影《無問西東》的最后一段，張震念出的獨白句句直擊人心。四個主人公在百年時空中發生的不同故事，有的文藝治愈、有的蕩氣回腸。光影交織下，一個世紀時代變遷，一種對人尊嚴與價值深深關切的人文精神一脈相承。

重回清華大學，在第八屆北京國際電影節“中國電影發展北京論壇”的對話席上，《無問西東》的導演、編劇李芳芳拿起話筒說：“我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論壇，就談談我在《無問西東》創作過程中，有哪些自己的總結，這些總結如何用到下一部戲中。”

接下來的十多分鐘，全場靜靜的聽著，這段發言就像一篇帶著溫度的散文，字字都是創作者的深情。作為此次電影節的深度合作媒體，每經影視（微信ID：meijingyingshi）記者近距離的聆聽李芳芳。

▲ 清華大學，第八屆北京國際電影節“中國電影發展北京論壇”上，李芳芳分享自己的創作過程（圖/主辦方供圖）

“感動觀眾的不是方法或技藝，是布道的那個人”

在李芳芳看來，電影本身像一壺飲料，首先要明確壺里裝的是什么，可以是酒也可以是茶，哪怕是一汪水都可以，但不管怎么樣，它必須要有自己的個性。你想裝進去的東西是什么——這就是電影的主題和立意。

“其實我平時不喝酒，我喝茶，但我喜歡電影像酒，那種火辣辣把人嗆到的感覺。”當確定好要裝入什么內容后，接下來就要依據內容確認容器。裝酒或者裝茶的容器肯定不一樣，甚至裝綠茶和裝紅茶的都有區別。“你到底拿什么容器裝，這個容器和你裝的內容中是需要有共鳴的，找到適合的，它們能互相成就。”

▲《無問西東》累計票房7.5億元（圖/CBO中國票房）

傾倒這壺飲料的過程也是講究的。“比如倒茶和倒酒，非常不一樣，我們說酒要滿，茶要淺。倒的方式，這就是你的表達方式，你用什么鏡頭組裝你的電影，它組成了你倒的方式。這跟你的容器是什么也有非常大的關系，如果你的容器瓶口非常大，可能一下就出來了，有的電影一開始就會覺得非常燃。但有的瓶口小，倒出來是涓涓細流，卻是個大肚瓶，越往后越能感到舒暢寬廣。”

“最后，在某一刻，所有的技術往后退，創作者的個性往前站，那一刻創作者會留下眼淚，觀眾也會留下眼淚。才知道倒這瓶酒的不是一個機器人，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們可以聊如何讓這個液體和瓶子之間更契合，如何倒得更優雅或者更猛烈，但是最優美的，是做這件事的人。感動觀眾的不是布道的方法或技藝，是布道的那個人。”

電影里這樣的動人時刻其實有很多。李芳芳說起《三塊廣告牌》中她非常喜歡的一幕——巨大的廣告牌下，悲傷的母親在清晨的薄霧中栽種玫瑰，突然一頭鹿出現了……她和它對視，輕聲地說：“嘿，寶貝！”鹿抬起頭注視著她。母親苦澀的說：“你怎么偏偏來了這里而不是其他什么地方？你好漂亮。你不是想讓我相信什么轉世化身吧？好吧，你很漂亮，但你不是她。”最后，鹿離開了，去往它的森林。母親埋頭痛哭。

▲《三塊廣告牌》中，清晨失去女兒的母親和忽然出現的鹿（截圖）

“有人說那只鹿是她女兒變的，或者是幻覺這個不重要，因為編劇想放在那里，或者導演想放在那里，或者演員想有極致的表演放在那里，這樣都很好，因為這是藝術作品。”這就是電影的高光時刻，有的電影能抵達，但大多數卻不能。

“領悟之后是什么？是須臾不敢忘的苦工”

以上四點，是李芳芳在拍攝完第一部作品《80'后》時，寫下來的四點感受，之后包括《無問西東》的實踐中，她依然覺得當年的想法非常有意義。

▲李芳芳拍攝的第一部作品《80'后》（圖/官方劇照）

“那么領悟到這四點之后是什么？是苦工，須臾不敢忘的苦工。”

記得在紐約大學念電影學院時，導演系的錄取人數非常少。班里有一個男生，因為他沒有考上，他就來旁聽。那時候李芳芳班上有的同學會落課，但那個旁聽的男生一堂課都不會落。“有一天他在學校受了欺負，他跟我說，你們是有學生證的，你們不會有身份危機，而我是辭了工作來做電影。我和你們不一樣。”

后來那個男生沒有堅持住，在電影的道路上離開了。但他給李芳芳的感動，就像那頭清晨中出現的鹿一樣。“如果你真的愛做電影，真的就是要下苦功。每天醒來花多長時間做電影，花了多長時間琢磨你的故事，花了多長時間研究你的造型，提高你的技藝，觀摩別的電影……所以學習增進，永遠存著敬畏之心，永遠想著你做的是藝術。”

之前互聯網上有人說，今夜偶得一首詩，征求下聯，上聯是“我有一壺酒，聊以慰風塵”。最后大家評出最棒的一句是“盡傾江海里，贈飲天下人”。李芳芳覺得，做電影要相信自己做的是藝術品，相信你做的有意義，選擇恰當的容器，用優雅的方式表達出來。“最后不要忘記你的個性，你的個性是作品最珍貴的部分。把它傾倒江海里，一定有人悟。”

正所謂“志宏遠，鏡親近”。

“志宏遠是說，你可以有更好的夢想。鏡親近，是說最好的影片是要一個個鏡頭拍出來的，很好的想法，都要花工夫，花時間。把每天都真正過好，把你當做一個藝術家，如果真的有機會實現你夢想的時候，一定要對機會，對資本，對所有工作人員本著一種謙虛和尊重。因為電影和畫畫、鋼琴真的很不一樣，它很貴，而且有時候機會稍縱即逝，所以多一點謙遜的心。尊重、體諒你的投資方，你的演員，你的工作人員。把自己擺在一個我把我的故事用心講好的基礎上，踏踏實實把你的作品送到你的觀眾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