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 謝陶    每經編輯 劉艷美    

2013年，巴西人阿澤維多意氣風發地站上世貿組織（WTO）最高的位置。

7年后，在當下這樣一個特殊時期，這位執掌世貿組織多年的總干事，選擇提前謝幕。

“對我來說做出這個決定并非易事，但我堅信，這一決定符合世貿組織的最大利益。”當地時間5月14日，阿澤維多在離職聲明中表示，他將于8月31日提前一年離任。

世貿組織總干事阿澤維多 圖片來源：新華社

在新冠病毒全球大流行和貿易沖突不斷升級之際，這位國際貿易秩序的“掌舵者”黯然離場，給國際貿易再增不確定因素。這也給世貿組織敲響警鐘：

多邊貿易體系將在未來面臨更加嚴峻的來自單邊主義和貿易保護主義的挑戰。

《紐約時報》評論：阿澤維多離任，令世貿組織失去了一位開放貿易和國際合作的支持者。

“共識筑造者”

阿澤維多1957年出生在巴西東北部的一座濱海城市。

他大學就讀于有巴西“外交官搖籃”之稱的里奧布朗庫學院，學習國際關系。除葡萄牙語外，阿澤維多還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法語和西班牙語，這幫助他在之后的國際外交和貿易領域“如魚得水”。

大學畢業后，阿澤維多順利進入巴西外交部門工作，曾先后在巴西駐美國大使館、巴西駐烏拉圭大使館任職。1997年，他開始在巴西駐世貿組織機構工作，正式從外交系統跨入世貿系統。

長期的國際經貿事務經驗令阿澤維多熟練地“周旋”于各類多邊談判中。他以擅于化解爭議、建立共識而著稱，被外媒稱為“共識筑造者”，也被認為是巴西外交界最了解國際貿易問題的專家。

2013年5月，阿澤維多迎來事業巔峰。在眾多拉美、亞非成員國支持下，阿澤維多擊敗美國和歐盟支持的候選人埃米尼奧·布蘭科，成為世貿組織新一任總干事，他也成為首位來自拉美和金磚國家的總干事。

圖片來源：攝圖網

上任之初，阿澤維多就面臨重啟多哈回合談判的挑戰，并迅速在全球開展“穿梭外交”。2013年12月，在阿澤維多斡旋下，世貿組織成員在第9屆部長級會議上最終達成“巴厘一攬子協定”（Bali Package）。該協定被認為是“本世紀全球貿易領域發生的最大變革”。

2015年，阿澤維多在世貿組織第10屆部長級會議上促成多項成果：各成員首次就發展中國家最關切的問題達成共識，承諾全面取消農產品出口補貼；50多個成員就《信息技術協定》擴圍談判達成全面協議。

在兩屆任期內，阿澤維多致力于提升發展中國家和最不發達國家的貿易能力。世貿成員國達成《貿易便利化協定》，促使成員國貿易成本降低9.6％至23.1％，發展中國家尤其受益。

不過，盡管阿澤維多在任內促成多項歷史性協議，努力維護多邊貿易秩序，但依然無法阻擋近年來貿易保護主義對于全球貿易體系的不斷侵蝕。面對日益增多的國際貿易爭端，作為世貿“掌舵者”的阿澤維多愈發有心無力。

隨著新冠病毒在全球肆虐，全球進出口貿易遭受直接沖擊，許多國際貿易談判隨之陷入僵局，多邊貿易體系搖搖欲墜。

世貿陷困局

事實上，世貿組織面臨的困局“非一日之寒”，阿澤維多退場也非偶然。他的離任，折射出當前世貿組織和多邊貿易體系的重重困境。

自2005年多哈回合談判中止后，世貿組織成員國至今未達成任何重大國際貿易協定。2017年9月，阿澤維多順利連任。正是這一年，新上臺的美國特朗普政府開始頻頻對世貿組織爭端解決機制中的上訴機構發難。

今年恰逢世貿組織成立25周年。作為最大的多邊貿易組織，世貿組織有164個成員國及24個觀察員，與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被并稱為當今世界經濟體制的“三大支柱”。然而，這根支柱正遭受貿易保護主義的猛烈沖擊。

世貿組織總部 圖片來源：新華社

“自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以來，貿易緊張局勢加劇，世貿組織尚未確定未來的發展方向，阿澤維多此時離任，非常遺憾。” 瑞士圣加侖大學國際貿易教授西蒙·埃弗內特表示。

過去兩年，多國政府出臺大量貿易限制措施，僅過去一年就影響7470億美元全球進口額。面對美國和其他國家的貿易爭端，一種“無力感”時常籠罩著阿澤維多。

2018年8月，美國總統特朗普更是威脅退出世貿組織，此后多次批評世貿組織違背美國利益。然而，美國前貿易談判代表巴楚斯一針見血地指出：“美國贏得了向世貿組織申訴的大多數案件，而美國多次違背世貿組織對于美國的裁決。”

不僅如此，美國政府近兩年竭力阻撓世貿組織上訴機構任命新法官。去年12月，因機構僅剩1名在任法官而最終陷入停擺，世貿組織最重要的爭端解決機制遭到重創。

“世貿組織現在什么也做不了，不能磋商，一切停擺。如果我繼續留任，一切都不會改變。”阿澤維多無奈表示。

除了阻礙任命新法官，特朗普政府還在世貿組織預算問題上施壓，并連同日本、歐盟要求其進行徹底改革。

單邊主義和貿易保護主義對世貿組織的侵蝕遠不止于此。美國政府不僅繞開世貿組織規則，以美國國內法為依據對包括中國在內的多個國家加征關稅，還無視世貿組織關于發展中國家待遇的原則規定，自行設立相關標準。世貿組織非歧視、公平貿易等原則遭到“前所未有”的破壞。

“世貿組織目前深陷困境，爭端解決、多邊貿易談判和貿易政策監督三大功能受阻，組織自身改革也尚無明確思路。作為總干事身處其中無法作為，阿澤維多提前離任可能也與這些因素有關。”

瑞士日內瓦萊科咨詢中心執行主任盧先堃表示。

后疫情時代

未來，世貿組織如何應對后疫情時代、世貿組織是否還能繼續引導世界貿易潮流，這些問題都充滿巨大的不確定性。

阿澤維多表示：“爭端解決機制在2019年年底遭受重挫，各成員未能就上訴機構改革達成共識。世貿組織成員如何應對這些挑戰，將影響未來幾十年的全球經濟進程。”

不過眼下，世貿組織的當務之急是尋找新“掌門人”。

世貿組織新任總干事遴選程序通常應于現任總干事任期結束9個月前啟動，并在現任總干事任期結束3個月前召開的總理事會上敲定最終人選。整個遴選程序通常持續約半年。

阿澤維多提前離任，令繼任者遴選無法按常規程序進行。如果8月31日之前無法確認新總干事人選，那么世貿總理事會將指定一名現任副總干事擔任代理總干事，直至產生新的總干事為止。

“新的總干事需要把世貿組織重新黏合起來，必須要求所有主要成員尊重其權威，所以最好由政務資歷很深或全球地位較高的人來擔當。”西蒙·埃弗內特認為。

目前，世貿組織有4位副總干事，分別為尼日利亞的約諾夫·弗雷德里克·阿加、德國的卡爾-恩斯特·布勞納、美國的艾倫·沃爾夫和來自中國的易小準。

有分析稱，世貿組織總干事遴選一直以來都是一場激烈博弈。阿澤維多突然辭職，給利益各方提供了“上位”機會，也將導致更加激烈的爭奪。

后疫情時代，全球經濟或將迎來“至暗時刻”，貿易沖突可能加劇，外部挑戰接踵而至，世貿組織的內部改革勢在必行。

5月13日，聯合國貿發會議發布的報告顯示，受新冠疫情影響，第一季度全球貿易額下降3%，預計第二季度全球貿易將環比下降27%。

圖片來源：聯合國貿發會議網站

阿澤維多告誡各成員國，世貿組織必須在2021年伊始就聚焦于現實挑戰：保證多邊貿易體系可以適應新的經濟現實，重中之重就是可以對后疫情復蘇時代予以助力。

而接下來的第12屆世貿組織部長級會議，被視作世貿改革的“風向標”，將為此后的決策制定與組織運作奠定基礎。

世貿組織部長級會議是其最高決策機構，至少每2年召開一次，所有成員國的貿易部長都會參加。第12屆部長級會議原定于今年6月在哈薩克斯坦首都努爾蘇丹舉行，但因疫情影響推遲到2021年。

不過，世貿組織想要在貿易壁壘高筑的特殊時期，在新任總干事暫時空缺的情況下達成共識，推進改革，其難度不言而喻。

多年來，世貿組織建立了以規則為基礎的貿易體系，維護著世界貿易穩定。一旦這個體系被嚴重削弱和破壞，世界貿易可能重回“叢林法則”的混亂時代。

正如阿澤維多所言：“世貿組織可能并不完美，但不可或缺。它使我們遠離叢林法則盛行的世界，至少在貿易方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