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 王海慜    每經實習編輯 段煉    

今年7月11日，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以下簡稱金融委）召開第三十六次會議，這也是金融委近3個月內第4次聚焦資本市場。

此次會議研究全面落實對資本市場違法犯罪行為“零容忍”工作要求。會議由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金融委主任劉鶴主持，金融委成員單位及相關單位有關負責同志參加會議。

對于會議中提出的依法及時啟動“集體訴訟”、深化退市制度改革、建立“打擊資本市場違法活動協調工作小組”等重點舉措所帶來的影響，中金公司首席經濟學家，研究部負責人彭文生今日接受了《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的采訪。在他看來，這一系列舉措將對資本市場的欺詐發行、財務造假等違法行為起到有力的震懾作用。

系列舉措針對資本市場造假“毒瘤”

圖片來源：中國政府網

7月11日，金融委召開第三十六次會議，研究全面落實對資本市場違法犯罪行為“零容忍”工作要求。值得注意的是，自今年4月以來，金融委召開的此前3次會議中均有提及打擊資本市場造假行為。

此次召開的會議認為，市場主體的誠信建設，事關資本市場長期健康發展。欺詐發行、財務造假等違法犯罪行為是資本市場的“毒瘤”，損害廣大投資者合法權益，危及市場秩序，制約資本市場功能的有效發揮，必須堅決、果斷、及時地加以糾正。

會議指出，一段時間以來，由于制度建設存在短板，資本市場違法犯罪成本較低，發生了多起惡性財務造假案件。新修訂的證券法已大幅提高資本市場違法犯罪成本，監管規章制度正在不斷完善，構建了立體處罰的有力框架，證監會和相關部門要進一步加強證券執法和司法工作，堅決打擊、遏制資本市場違法犯罪活動，保護投資者特別是中小投資者權益，回應社會各方面期待。

就全面落實對資本市場違法犯罪行為“零容忍”要求，此次會議提出了7項具體舉措：

一是嚴厲查處重大違法犯罪案件，加快調查、處罰、移送工作，依法從重從快從嚴懲處。

二是強化民事賠償和刑事追責力度，要加快新修訂的證券法實施細則落地，對典型重大、社會影響惡劣的個案，依法及時啟動“集體訴訟”。

三是深化退市制度改革，進一步完善退市標準，簡化退市程序，強化退市監管力度，嚴格執行退市制度，形成“有進有出、優勝劣汰”的市場化、常態化退出機制。

四是配合立法機關加快刑法修改等工作進度，進一步完善懲戒違法犯罪行為的法律制度，提高刑罰力度。

五是完善符合資本市場發展需要、有中國特色的證券執法體制機制，加強行政執法基礎制度建設，統一執法標準，規范執法行為，提高執法效率，強化專門的執法力量。

六是由證監會會同相關部門建立“打擊資本市場違法活動協調工作小組”，形成打擊資本市場違法活動合力，共同維護資本市場健康穩定。

七是加強輿論引導，多渠道、多平臺強化對重點案件的執法宣傳，向市場傳遞“零容忍”的鮮明信號，充分發揮典型案件查處的警示、教育功能，推動形成崇法守信的良好市場生態和文化。

對于金融委近期如此頻繁地提及資本市場打假，所傳遞出的信號意義，彭文生向記者表示，

信息真實是資本市場有效配置資源的基礎，弄虛作假的行為威脅資本市場的穩健運行。近年有少數A股上市公司及中國在境外的上市公司因為虛假財務信息問題，既破壞了資本市場健康的環境，也造成了惡劣的社會和國際影響。

“在世界百年未有之變局及中國經濟轉型升級的大背景之下，為了順應內外部形勢發展需要，中國提出建設規范、透明、開放、有活力、有韌性的資本市場。值得一提的是，我們以創設科創板為契機，實現了注冊制的落地，并在創業板進一步推進了注冊制改革。事實上，注冊制只是整個資本市場改革的一個環節，不是全部但是基礎，越是搞注冊制要越是要嚴厲打擊造假，否則就容易產生劣幣驅逐良幣的逆向選擇問題。因此，嚴厲打擊虛假信息、打擊資本市場造假行為，是實現資本市場公平正義、風清氣正、保護投資者應有之義，是確保資本市場改革順利推進的必要之舉。”彭文生指出，“同時，我們注意到，在新的國際形勢之下，實現資本市場進一步對外開放及與國際接軌，對資本市場規范和透明提出了新的要求。對資本市場違法犯罪零容忍，也是我們開放市場、更好地吸引海外投資者的重要舉措。”

深化退市制度改革

在上述7項舉措中，有多項舉措最近得到市場熱議。

例如舉措三指出“深化退市制度改革，進一步完善退市標準，簡化退市程序，強化退市監管力度，嚴格執行退市制度，形成‘有進有出、優勝劣汰’的市場化、常態化退出機制。”

近年來美國上市公司IPO與退市的情況 數據來源：復旦大學金融研究院

據統計，2009—2018年的10年間，美國資本市場共上市（IPO）了2602家公司，與此同時也退市了2471家公司，其中2010—2018年的9年間每年退市的公司數量都超過了200家。此外，2016年、2012、2011、2010年退市公司的數量還要超過IPO公司的數量，其中2011年退市公司的數量是IPO公司數量的2倍。

截至今日，A股的上市公司數量已接近3900家，不過A股歷史上累計退市的公司數量卻只有百余家。據Choice數據統計，A股開市30年以來，截至目前累計退市的A股公司總共只有114家。

對于此次金融委會議傳遞出的“深化退市制度改革”的表態，彭文生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優質的上市公司群體是資本市場的‘源頭活水’，要實現有活力、有韌性的資本市場，優質的上市公司是核心，是資本市場保持活力、韌性的關鍵。對違法違規、缺乏經營競爭力等類型的上市公司，及時進行退市操作，鼓勵優勝劣汰，是維護資本市場健康生態的必要之舉。從海外市場來看，絕大多數成熟市場都保證了一定的退市率，例如2007-2018年，美國紐交所上市公司退市率為6%，納斯達克退市率為7.8%，倫交所退市率為9.5%，加拿大TMX集團主板退市率8.8%等。”

雖然A股已退市公司的絕對數量仍然偏小，但值得注意的是，最近幾年，每年從A股退市的公司的數量開始趨于增加。例如去年全年，A股共有10家公司退市；今年以來，已有4只A股退市，另外還有8只A股已進入退市整理期，由此來看，今年退市的A股數量將肯定超過去年，而今年也將成為A股30年來退市公司數量最多的一年。

對此，彭文生認為：“中國此前的退市機制實施不力，大量上市，只有少量退市，上市公司數量多、整體質量不高。近年來，在股票發行注冊制改革的背景下，退市力度有所加大。常態化實施‘有進有出’、‘動態淘汰’上市及退市綜合機制，有利于促進上市公司群體保持活力、提高質量，對資本市場融資、投資、交易、對外開放等各個環節實現‘正反饋’意義重大。”

“集體訴訟”對造假將產生有力震懾

此次會議傳遞出的另一個重要舉措就是，由證監會會同相關部門建立“打擊資本市場違法活動協調工作小組”，形成打擊資本市場違法活動合力，共同維護資本市場健康穩定。

在彭文生看來，長期以來，大家大多盯著上市公司實控人等的造假違規行為，事實上從中外的諸多違法案例來看，協助上市公司造假的幫兇不在少數。例如，在安然造假案中，犯罪的不只有安然的高管，還有協助其造假的、曾位列全球五大會計事務所的安達信，多家外資著名金融機構也因涉嫌財務欺詐被判有罪。在中國，也時有金融機構等第三方協助上市公司造假的案例被曝出。例如，有的上市公司利用自身的大客戶優勢脅迫、誘使銀行通過虛假對賬單、理財產品等方式進行違規操作。

對于此舉對資本市場打假將起到的積極作用，彭文生表示，“證監會作為負責資本市場監管的一線部門，由證監會會同相關部門建立相關協調小組，打擊資本市場違法犯罪的專業性、及時性、針對性及力度可能會得到大大加強，可以對資本市場違法活動進行及時、精準、有效、常態化的打擊。證監會充分發揮在資本市場監管方面的專業性，其他部門協同，我們相信這將有效避免分業監管形成的監管漏洞，會使得監管打擊違法違規的執行力得到加強，對資本市場違法違規行為將造成強有力的威懾，有利于維護資本市場的健康、穩定。”

此次會議還表示，將強化民事賠償和刑事追責力度，要加快新修訂的證券法實施細則落地，對典型重大、社會影響惡劣的個案，依法及時啟動“集體訴訟”。

彭文生認為，本次金融委特別提到，對典型個案，依法及時啟動“集體訴訟”，可能也意味著“集體訴訟”落地的節奏可能會加快，“集體訴訟對資本市場違法違規行為的威懾力在于，只要有一個人發起訴訟，其他所有相同利益受損者會一呼百應，最終導致的賠償金額巨大。在發達市場，集體訴訟是證券市場震懾違法違規行為的重要成型制度。還是以安然公司為例，投資者通過集體訴訟方式獲得了數十億美元的和解賠償金，巨額賠償之下安然公司最終受到了破產倒閉的嚴厲懲罰，發揮了較好的懲前毖后效果。”

可以預見的是，在新的法律框架下，未來資本市場的違法行為將不再是最多罰60萬就可以了事的。近期，證監會在《對康美藥業作出處罰及禁入決定》中指出，隨著新《證券法》頒布實施和資本市場改革的不斷推進，財務造假等證券違法違規成本將大幅提升，行政處罰決定作出后，相關責任單位和人員也將面臨投資者民事訴訟索賠，付出更高昂的代價。

“中國新證券法的修訂恰逢其時，如果能通過訴訟代表人制度盡快落地中國版集體訴訟，將對資本市場造假等違法違規起到有力的震懾，有利于真正保護投資者的利益，對建成規范、透明、有活力、有韌性的資本市場形成有力的制度保障。”彭文生指出。

封面圖片來源：攝圖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