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經濟新聞 2020-10-30 22:35:48
在內容創作者的版權困局之中,上面懸著素材版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下面則被洗稿、抄襲的行為焦灼。
每經記者 劉玲 每經編輯 張海妮
“我之前也‘中獎’過,圖片侵權就像每個新媒體人的成人禮,是疼痛的,印象深刻的。”在知乎“圖片侵權”的話題下,知乎用戶“稿小弟”寫下了這樣的一段話。
像“稿小弟”這樣,被告侵權的內容創作者有很多,他們在知乎上描述著自己的遭遇,自稱一張圖片被索賠數萬元,或者被圖片平臺要求購買高額產品包。實際上,除圖片外,音樂、字體、視頻等素材亦潛藏著侵權的風險。
“不同于專業內容平臺,內容創作者的預算較為有限,而正版渠道門檻高,所以導致了素材的需求與現有版權方的定價邏輯和授權范圍存在很大的鴻溝。”騰訊云泛互聯網行業文創產品總監王奕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
而另一方面,隨著自媒體的爆發式增長,原創內容被抄襲、洗稿的案例層出不窮。不管是今年10月初,四川大學學子自創公眾號“常識”和“赫茲實驗室”之間的“洗稿與否”的辯論,還是去年初《甘柴劣火》引發的新舊媒體版權之爭,維權的方式都只是發稿聲討。
圖片來源:網絡截圖
在新榜創始人、CEO徐達內看來,“舉證維權難度大、成本高是很多創作者最后放棄維權的原因,最后選擇發一個稿子去聲討,是因為他們覺得不值得去維權,更何況這里面還有模糊地帶。”如此,內容創作者就陷入了一個版權困局:侵權容易,維權卻難。
在新媒體不斷進化的當下,涌現了越來越多的UGC(個人創作)。根據艾瑞網的調研數據,我國目前全職從事自媒體的人數達到了370萬以上,而兼職人群超過了600萬。他們的出現,讓圖片、音樂、視頻、字體等素材的需求快速增長。
以圖片行業為例,根據艾瑞網發布的《2018中國廣告行業報告》,中國圖片行業近三年增長了30%,在版權市場中,傳統圖片市場有效營業額約為18.97億元,其中視覺中國和全景視覺就占去了八成市場,市場相對集中,頭部效應明顯。
“但這只是真實圖片市場的冰山一角,根據報告測算,其余圖片市場潛在市場容量(微利市場+部分未規范化市場)約在140億元左右,這是現在傳統圖片公司沒有達到的中長尾用戶市場,或者沒有版權意識的市場。”易維視產品副總裁傅蕾嘉表示。
傅蕾嘉口中的長尾用戶市場或沒有版權意識的市場,實際上就是目前中小內容創業者的圖片需求。在傅蕾嘉看來,新媒體的出現,顛覆了此前傳統媒體對圖片的需求,他們對圖片需求量大,但質量要求不高,最重要的是沒有太多的預算。而現在中國市場上的這些傳統圖片公司,都沒有滿足新媒體的需求。
“再加上,現在很多圖片公司都在進行維權式營銷,實際上并沒有為中國用戶提供真正使用圖片的解決方案,盜版圖片依然存在,許多圖片公司把‘打擊盜版’作為其營收的主要模式。”傅蕾嘉表示。
為了節約成本的內容創作者,冒著侵權的風險,使用著搜索引擎上下載的圖片。而內容創作者與版權公司的斗爭,就像螞蟻和大象的對峙,實力懸殊。一旦被告侵權,就像知乎網友說的“一張圖片,可能等于一年白干”。
除了圖片,音樂、字體也是侵權重災區。例如2019年被全網關注的MCN商用音樂侵權第一案判,papitube旗下視頻博主“Bigger研究所”在視頻中使用了一段未經授權的背景音樂,被版權方告上法庭。一審判決,判令papitube短視頻配樂構成侵權,賠償原告版權方及音樂人經濟損失4000元及合理支出3000元,共計7000元。
“Bigger研究所”在事后也發布視頻公開道歉,直言侵權的原因主要是版權意識太差,習慣性地從音樂網站上下載音樂,使用到視頻中。并沒有想到,即便使用了十幾秒的背景音樂,都是需要有授權的。
圖片來源:網絡截圖
一位地產自媒體主編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在圖片平臺上獲取正版素材的成本太高,之前公眾號用的圖片除了自己拍攝的,就是從網上下載的圖片,“現在我們都不敢用網圖了,之前有圖片的原作者找過來維權,后來賠錢私了了。還好只是個人作者,不是圖片公司,不然賠償的就更多了”。
上述主編心有余悸地表示,“現在,我們就在pixabay這樣的小眾免費正版圖片網站下載圖片,比起視覺中國那些大的圖片網站,它們的圖片確實不多,但能滿足公眾號需求了,因為基本就用一張來做頭圖,頭圖比較講究質感。”
實際上,內容創作者版權意識弱、對素材需求量大(自媒體數量多),但正版素材門檻高、價格高,而內容創作者預算開支少等問題,是自媒體行業的痼疾。
對此,王奕表示,解決這一問題需要構建素材與版權一體化的保護服務,實現內容創作的“供給側改革”,提供價格合理、版權明確的素材,讓創作者不再因為“大”被“敲詐”,因為“小”而被“忽視”。
在內容創作者的版權困局之中,上面懸著素材版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下面則被洗稿、抄襲的行為焦灼。
今年10月初,四川大學學子自創公眾號的“常識”和“赫茲實驗室”之間的“洗稿與否”的辯論在網上刷屏。起因是“赫茲實驗室”發表了一篇文章,隨后這篇文章被發現疑似抄襲“常識”曾經發表的文章《成都同志浴室:自由與自由的背面》。
雖然《常識》編輯部聯系“赫茲”后,發布了《關于公眾號赫茲實驗室洗稿常識報道的聲明》,貼出了部分抄襲對比內容。但是,“赫茲實驗室”迅速回應,稱兩篇文章在內容、結論、受訪對象、立意上都不一樣,并不認為存在洗稿行為。
內容創作者挑燈夜戰,改了很多遍的內容,被他人輕易“拿來主義”,短時間炮制出了爆款文章,的確令人憤懣。但是網絡放大了文字、音視頻、圖片等內容的傳播邊界,由于缺少完善的數字化保護措施,網絡環境下的版權保護存在著確權難、固證難、維權難等問題。
北京云嘉律師事務所律師、中國政法大學知識產權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趙占領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是否構成抄襲,主要看他們是否存在事實相似,篇幅相同達到一定比例,同時相同的這一部分內容又是作者作品的核心組成部分。至于字數篇幅重合多少就構成抄襲,并沒有一個量化的標準。
“像洗稿的話,就比較難界定。因為洗稿不是原封不動地復制,洗稿的水平有高有低。如果洗稿水平高的話,基本上表達都不同,那可能就不構成侵權。因為著作權法它只是保護表達形式,而不會壟斷思想。”趙占領告訴記者,“也就是說,我看到你一篇文章,我按照你的觀點,然后自己再寫一篇文章,觀點跟你一模一樣,但是具體的措辭、句子都不一樣,這個時候它就可能不構成侵權”。
不管是“常識”和“赫茲實驗室”之間“洗稿與否”的辯論,抑或是去年初《甘柴劣火》引發的新舊媒體版權之爭,還是六神磊磊與周沖的抄襲舌戰,自媒體抄襲的維權方式,更多是靠發稿聲討,舉報刪除原文章。
“舉證維權難度大、成本高,是很多創作者最后放棄維權的原因,最后選擇發一個稿子去聲討,是因為他們覺得不值得去維權,更何況這里面還有模糊地帶。”徐達內表示。
如此一來,內容創作者就陷入一個版權困局:侵權容易、維權卻難。
徐達內進一步提到,現在的文字洗稿市場上,有完整的產業鏈,有專門的洗稿機器,將詞匯替換后迅速生成文章。而且,隨著短視頻的興起,視頻行業所謂“二創”的洗稿現象比文字市場更工業化。
“視頻創作存在一定難度,很多人都不具備素材原創,所以就通過洗素材的方式去做,即通過重新的排列組合來進行洗稿。在刷視頻的時候,你會發現有很多‘耳熟能詳’的視頻,所謂的‘二創’的視頻是非常多的。”徐達內告訴記者,“視頻洗稿,在目前環境下是處于一個半容忍的狀態,有意或無意的‘借鑒’,邊界比較模糊”。
例如,前段時間很火的1688批發式購物,在B站、小紅書涌現了許多分享1688同源店鋪的視頻,教你如何找優衣庫、MOCO、地素、CK等知名品牌的代工廠,用兩三折的價格買到同源產品。但是,《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在小紅書上瀏覽發現,許多博主分享的內容基本相同,同樣的工廠,只是換了介紹的順序和臺詞。
正是由于邊界比較模糊,內容創作者面臨著確權難、固證難、維權難的問題,甚至許多內容創作者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被侵權。
近日,就有一個“超8成個人創作者不知道自己被侵權”的話題登上了微博熱搜。《2020版權保護大數據報告》顯示,受疫情影響,內容創作者同比增長263%,但是超8成人不知道被侵權。傳統模式下,版權維權流程復雜、成本高,有6成圖片侵權案賠償金只占起訴成本的20%,更多人選擇“不發聲”或“私了”。
除了圖片、音樂涉及版權之外,很少人了解,字體也存在版權。2019年3月,微軟雅黑字體引發侵權風波曾刷屏網絡。有網友發帖表示,其所在公司的實習生因使用了微軟雅黑和盜版Photoshop軟件后,接到字體版權方北大方正電子有限公司(下稱方正公司)和Adobe公司起訴,造成公司較大損失。
雖然方正公司工作人員隨后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對此事件中的一些說法進行了辟謠,但是《中國知識產權報》評論稱,“此次風波雖息,但也給我們敲響了版權保護的警鐘:盜版要不得,要商業使用字體必須獲得版權人的授權”。
2019年4月底,阿里巴巴設計委員會在阿里巴巴UCAN2019設計大會上,正式對外發布“阿里巴巴普惠體”字體,支持企業個人免費商用。今年6月,京東也上線了京東版權素材中心,號稱是全國電商行業中首個大型免費版權素材平臺,可為數十萬商家、達人一年節省至少上億元的版權素材成本,也規避了商家的侵權風險。
如今,又一互聯網巨頭入局素材市場。2020年10月28日,騰訊云也發起面向內容產業創作者和開發者的“松竹行動”,稱將通過正版圖庫直通車、正版曲庫直通車等產品降低正版素材使用門檻,并且整合騰訊云至信鏈能力,解決原創內容保護難題。
據《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了解,預計到11月底,“正版圖庫直通車”平臺上將會有1.2億張正版圖片資源。所有圖片均提供專屬電子授權文檔。值得一提的是,單張圖片使用成本僅相當于傳統版權圖片均價的1/15。
隨著阿里、京東和騰訊等公司的入局,外界紛紛猜測,互聯網巨頭是否想要搶奪“視覺中國們”的市場蛋糕。對此,王奕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正版圖庫直通車和正版曲庫直通車只是一個平臺,和版權方是合作關系,并不是競爭關系。“通過我們的產品去幫助內容創作者,使他們能夠更有效、更直接、更便宜地獲取合規的內容。”在王奕看來,這是對內容創作行業的“供給側改革”。
互聯網巨頭入局素材市場,試圖通過素材的“供給側改革”,來減少素材壟斷、敲詐式勒索等行業痼疾,讓內容創作者能夠使用低門檻的正版素材。不過,在內容創作完成后,如何保護原創也是一大挑戰。
王奕表示,在自媒體著作權保護中,一直存在作品確權難、侵權事實認定難度大、維權成本高、維權周期長等問題。“確權難,是因為很多作品是通過互聯網發表的,這樣的話,作者可能沒有去做版權登記。若作者后續要維權的話,首先需要證明這個作品是他創作的,他享有版權,所以有的時候相對比較困難。”趙占領進一步解釋道。
對于這一問題,騰訊云在此次“松竹行動”中,還加入了2019年7月正式發布的“至信鏈”的產品,利用區塊鏈技術,幫助解決確權難、侵權固證難、維權難的行業痛點。
據騰訊云區塊鏈高級架構師王劍介紹,在確權環節,作者在平臺上發表內容時即可實現上鏈存證,在區塊鏈上固化作者對文章的權利關系。上鏈存證后作者可獲取到至信鏈出具的電子存證證明書,權屬證據也將實時同步到至信鏈上的多家公信力機構節點,如司法鑒定中心、公證處、版權協會等。
“傳統的版權保護方式,登記時間長、保護成本高,一件版權的確權存證費用是兩三百塊錢。但如果通過區塊鏈存證,每條可能只需一塊錢。在互聯網時代,版權的區塊鏈存證就會更合適。”王劍補充道。
圖片來源:攝圖網
區塊鏈技術在解決確權、固證問題后,維權難仍然存在。在王奕看來,其實現在版權訴訟真正的低效點,并不在前期舉證,而是在于訴訟判決,“因為全國就那些法院,從它案子下來到開庭,可能需要半年或一年的時間。因此對于一個創作者或者有很強互聯網基因的企業來說,確實是等不起,因為時間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今年6月底,騰訊企鵝號平臺自媒體“蜀山筆俠”訴訟深圳市捷聲文化傳播有限公司侵犯著作權案,由廣州互聯網法院通過線上解紛站點“楓橋E站”依法進行審判,法院根據區塊鏈上的權屬證據和侵權證據判決原告勝訴。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了解到,這是國內首個從作品確權到侵權取證全流程采用區塊鏈固證技術的著作權維權案件。而為案件固證提供了全流程技術支撐的,便是基于騰訊云區塊鏈底層技術打造的至信鏈平臺。
實際上,在騰訊之后,螞蟻集團旗下螞蟻鏈也開始布局。今年10月22日,螞蟻鏈正式宣布數字版權服務平臺面向全社會開放,稱平臺依托于螞蟻鏈的區塊鏈技術和AI技術,可以為原創作品提供從登記到維權的全流程服務。
對于區塊鏈技術保護版權的方式,趙占領認為,在數字區塊鏈技術快速發展的現在,能夠通過區塊鏈去幫助證明版權的權屬,幫助解決確權難、固證難、維權難的問題,也是互聯網時代下,作品版權保護的一種創新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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