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 李孟林 文巧 張凌霄    每經編輯 蘭素英    

“現在有了‘綠色通行證’（Green Pass），生活終于開始慢慢恢復正常了。”在以色列耶路撒冷從事國際旅游工作的葛毅（Greco Ilai）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

27歲的葛毅是在一個半月前完成第二劑新冠疫苗接種的。一個星期后，他通過手機程序獲得了以色列政府認證的“綠色通行證”。有證在手，如今葛毅的生活又恢復了一些生氣——可以去喜歡的餐廳就餐，可以去音樂會現場看演出。

據牛津大學創立的疫苗接種追蹤平臺OurWorldInData，作為全球范圍內新冠疫苗接種速度最快的國家，截至4月10日，以色列已經為531萬人接種了至少一劑疫苗，即以色列一半以上人口已經接種了疫苗。

新華社圖

以色列衛生部全國健康促進委員會（National Health Promotion Council）主席、以色列健康教育與促進部（Department of Health Education and Promotion）主任戴安·萊文·扎米爾（Diane Levin-Zamir）博士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采訪時表示，目前以色列的日均接種能力可達到數十萬人。

以色列理工學院生物系助理教授Dvir Aran告訴每經記者，從接種率看，以色列很有希望實現“群體免疫”。但在采訪中，以色列醫學專家提到的包括未接種疫苗人群的暴露風險、層出不窮的新型變異病毒等等，依然可能是橫阻在以色列在實現“群體免疫”路上的“攔路虎”。

接種速度領跑全球

以色列的全國疫苗接種計劃是從2020年12月19日開始啟動的。

葛毅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此前他在耶路撒冷一家旅行社工作了四年，負責接待來以色列旅游的海外游客。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讓國際旅行陷入停擺，也讓他無事可做。

Dvir Aran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采訪時表示：“2020年12月，以色列‘第三波’疫情暴發，彼時每日新增新冠確診病例2000例左右，到2021年1月中旬達到10000例左右。”以色列理工學院素有“以色列的麻省理工”之稱，也是全球諾貝爾科學獎得主最多的大學之一。

隨著大規模接種計劃的實施，疫苗的作用逐漸顯現，配合嚴格的封鎖措施，以色列的疫情有所放緩，新冠感染病例開始大幅走低。數據顯示，2021年4月10日，以色列的日增新冠確診病例為249例。

據OurWorldInData數據，截至2021年4月10日，以色列已有61.4%的人口接種了至少一劑新冠疫苗，其中，56.9%的人口已經實現完全接種。（注：完全接種是指已經按疫苗接種方案規定接種了所有劑量。）當前，以色列新冠疫苗接種達1023萬劑次，平均每100人接種118.21劑次。以人均接種劑數來看，以色列目前位居全球第一。

接種至少一劑新冠疫苗人群占各國總人口的比例，以色列以61.4%的接種率居全球之首，隨后是英國和智利（注：這兩個國家的統計數據截至4月9日）。

完全接種新冠疫苗人群占各國總人口的比例。以色列以56.9%的接種率居全球之首，其次是智利和巴林（注：智利的統計數據截至4月9日）。

扎米爾告訴記者，在以色列的疫苗接種行動中，60歲以上人群和醫療工作者是優先接種對象，隨后擴大至50歲以上人群和16歲以上人群。據媒體報道，到今年2月初，以色列60歲以上人群中已有近90%的人接種了第一劑輝瑞/BioNTech新冠疫苗，59歲及以下的人群中有超過30%的人接種。

據《自然》報道，以色列衛生部收集的約25萬名新冠肺炎患者的分析數據表明，從1月中旬到2月初，在60歲以上年齡組中，新冠確診病例數下降了41％，住院率下降了31％；在59歲及以下年齡組中，同期病例數下降12％，住院率下降5％。

Aran 告訴記者，“自（2020年）12月下旬疫苗接種工作啟動以來，到現在（2021年4月初）為止，日新增病例大約維持在300例。我們發現確診病例自2021年1月中旬開始呈下降趨勢。”

扎米爾認為，以色列日新增病例的下降歸功于大范圍的疫苗接種以及以色列實施的三次全國封鎖措施。“不過，最主要還是疫苗接種帶來了巨大的變化。”

社會逐步回歸正常

疫情抗擊卓有成效，以色列也逐步放開了疫情限制措施。3月7日，以色列解除了第三階段的封鎖，允許餐廳和咖啡廳在限制人數的前提下恢復營業，文化和體育場所有限度開放以及低風險地區學校部分恢復線下教學，同時還恢復了部分國際航班。

對于像葛毅一樣持有“綠色通行證”的以色列人來說，生活正在逐步恢復到“正常”狀態。

對比封鎖期的那段生活，葛毅現在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疫情期間，妻子懷上了我們的第二個孩子。因為聽說有孕婦感染新冠導致流產的新聞，我們格外小心，生怕接觸到一丁點的感染風險。基本上，我們拒絕了一切和家人朋友的聚會，連去超市購物都小心翼翼”。如今，有了疫苗的保護，葛毅和妻子緊繃的弦也些許放松下來。

各種社會活動也在逐步重啟。3月28日，以色列開始為期一周的逾越節假期。逾越節是猶太教三大朝圣節之一，是猶太節日中最古老、最著名的節日。不管離家多遠，猶太人在這個節日都會盡量與家人團聚在一起，共進逾越節家宴（Seder）。去年，這種傳統風俗因嚴格的社交封鎖措施中斷。葛毅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今年他很多朋友都返回到家鄉，與家人共同慶祝節日。“由于我們的第二個孩子臨產期將至，我們一家只是和父母共進了晚餐，并避開人群去大自然散了散心。”

葛毅的父親Greco David是耶路撒冷一所中學的校長。他向記者介紹說，“為了控制教室里的人數，自去年10月份以來，學生所在的班級會分成小組輪番到校學習。”從4月12日開始，他所在學校的高中生將恢復正常班級上課，初中生仍將維持小組模式。

疫情的好轉也在帶動以色列國內旅游逐步復蘇。葛毅的岳母也在旅行社工作，負責國內業務。葛毅告訴記者，兩周前，他岳母開始不斷接到有關到耶路撒冷參加慶典的相關咨詢電話和酒店預訂電話，“生意幾乎恢復到疫情前的狀態”。

為何接種能如此快？

為何以色列的疫苗接種能達到如此快的速度？

希伯來大學分子生物學和生物信息學教授Michal Linial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采訪時表示，以色列領土面積僅為1.52萬平方公里，人口僅約920萬，面積小、人口集中的天然特點為以色列大規模推廣新冠疫苗接種降低了難度。

在采訪中，扎米爾和Linial均認為，以色列高效、標準化的公共醫療系統也是一大重要原因。以色列的全民醫療系統 由 Clalit、Leumit、Maccabi 和Meuchedet四家健康保健組織組成，為大眾提供統一的、數字化的醫療記錄。“根據以色列法律，每個公民必須與其中一個機構聯系，從出生到死亡都持一份電子病歷。新冠疫苗的接種也是由這些醫療機構主要在負責。”她介紹道。

據扎米爾介紹，上述四家機構在以色列全國設立指定的疫苗接種中心，這些中心全天24小時運行，并通過短信或電話準確指示當地居民何時前往何地接種新冠疫苗。居民到達疫苗接種中心后，僅需憑醫保卡即可接種第一針疫苗。

接種第一針后，工作人員會在21天內進行隨訪，監測接種后是否產生不良反應，并為居民安排第二劑接種。正是由于這一集中化的醫療系統，以色列在開始全民疫苗接種后僅一個月的時間內，就成功分發了超過200萬劑次的疫苗。

扎米爾告訴記者，“總體上來講，疫苗接種并不是一個陌生的技術，每年人們都在接種疫苗。隨著（新冠）疫苗問世，以色列的衛生保健系統讓疫苗能夠快速進入每個社區，同時可以跟蹤接種過疫苗以及未接種過疫苗的人群。”

為了盡可能讓所有人接種，以色列也開展了具有針對性的疫苗接種宣傳。例如，在對不同群體中宣傳公共衛生、健康教育信息時，會從文化層面采取不同策略，使不同群體更容易接受。

她表示：“依照健康素養（health literacy）的規則來開展工作這一點非常重要，它保證我們以最清楚有效的方式與人們進行交流。”

除此之外，《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注意到，在疫情早期，以色列政府就開始積極尋求穩定的疫苗供應。2020年6月，以色列成為首批與美國疫苗制造商Moderna達成疫苗供應協議的國家之一。2020年11月，以色列又宣布與輝瑞和阿斯利康達成疫苗購買協議。

在全球疫苗“爭奪戰”的大背景之下，以色列與疫苗供應商的雙向合作或許也為其大規模疫苗接種提供了推動力。據以色列媒體報道，根據以色列衛生公布的與輝瑞公司的協議細節，為保持新冠疫苗供應，以色列承諾向輝瑞分享大量的匿名醫學數據，包括提供接種人的年齡、性別、病史、接種效果等。

離群體免疫不遠了？

據OurWorldInData的數據，截至4月10日，以色列已有61.4%的人口至少接種過一劑新冠疫苗。從接種率來看，以色列似乎離“群體免疫”不遠了。以色列希巴醫療中心感染病與流行病科部門主任Gili Regev-Yochay 4月5日表示，以色列已經接近達到“群體免疫”的水平。

Dvir Aran向《每日經濟新聞》表示，“以色列實現‘群體免疫’是很有希望的。從數據來看，可以將‘群體免疫’的效果定義為有效傳播率（R值）低于1而沒有波動，也就是病例數量一直下降，直到最終消失。”

大多數研究所認為，“群體免疫”的門檻是有60%~70%的人具有抗體，這些人要么是接種了疫苗，要么是過去接觸過病毒。“（從分析模型來看，）現在以色列大約有65%的人在接種疫苗或在感染過新冠病毒后獲得抗體保護，R值在0.6到0.7之間，感染病例非常少。”Aran解釋說。

盡管如此，要想真正實現“群體免疫”，或許并不輕松。

Aran 在采訪中就向記者表示，去年12月下旬啟動疫苗接種工作，盡管確診病例自今年1月中旬開始呈下降趨勢，“但并非所有年齡階段都在減少”。

記者注意到，出于安全性考慮，以色列還有約200萬名16歲以下的青少年尚未被列入疫苗接種計劃。

“輝瑞和BioNTech 最近剛剛向FDA提交了他們對12至15歲兒童的臨床研究結果，數據很樂觀。我認為在未來幾周內，FDA將批準兒童接種疫苗，以色列也會馬上開始在符合條件（12歲以上）的兒童中開展疫苗接種工作。”以色列特拉維夫大學細胞研究與免疫學系教授Jonathan M. Gershoni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

同時，Gershoni和扎米爾均在采訪中提到，目前以色列還有一部分人群對于疫苗接種仍然十分猶豫。

Gershoni認為，“這些人仍然擔心疫苗的安全性。因為輝瑞的疫苗所使用的mRNA技術是一種比較新的技術，盡管這一技術已經發展了30年了。大家對此有誤解，其實首個mRNA疫苗問世并不等同于這個技術是剛剛出現，并且沒有經過試驗的。疫苗的研究工作從去年新冠病毒的基因序列被公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我們能做的就是建立公眾信任，給予他們非常透明的信息。”扎米爾這樣說道。

葛毅告訴記者，他的妻子其實一開始也對疫苗的安全性有所懷疑，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接種，時間上比他晚了一個月。

Gershoni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介紹說，以色列衛生部和其他許多研究人員包括他自己在內都在面向大眾做疫苗科普工作，希望人們更深入地了解病毒的傳染原理和疫苗的工作機制等知識。

據Aran表示，為了鼓勵不愿接種的以色列年輕人進行接種，以色列政府會用免費比薩餅和啤酒等東西（作為獎勵）來吸引這些年輕人。事實上，“綠色通行證”制度的實施也在一定程度上鼓勵了年輕人接種。

其次，新冠抗體的可持續性也有待檢驗。Aran 向記者分析道：“我們還不能確定疫苗的有效期有多長。輝瑞公司已經證明，其疫苗的保護力至少可以持續半年，但這是一個相當短的時間。以色列的大多數成年人距離其第一次接種已經有3個月時間了，所以幾個月后可以看到抗體的持續效果。”

此外，不斷出現的新冠變異病毒也是一大難題。Aran認為，當前國內已發現的主要變異病毒并不會影響以色列實現“群體免疫”，但需要防范新變種的侵襲。

他解釋道：“以色列出現的變異病毒主要是（英國首先發現的）變異病毒B.1.1.7，這個變種已經包括在免疫數據統計中。另外，研究表明，以色列使用的輝瑞疫苗可以預防（巴西和南非發現的）變異病毒P.1和B.1351，我認為它們不會對我們獲得‘群體免疫’的進程產生重大影響。”

不過，以色列10日發布的一項最新研究發現，南非發現的變種病毒可在一定程度上“突破”輝瑞疫苗的防護網，但該研究尚未經過同行評審。

這項研究由特拉維夫大學(Tel Aviv University)和以色列醫療服務機構克拉利特研究所（Clalit Research Institute）聯合進行，將400名未接種疫苗的新冠感染者與400名接種了一劑或兩劑輝瑞疫苗14天后仍感染的確診者進行比較。研究發現，接種了兩劑輝瑞疫苗后仍確診的患者感染該變種病毒的幾率是未接種疫苗者的近8倍。

要防范新型變異病毒的進一步蔓延。“對以色列來說，最重要的防控措施是控制邊界，防止國外輸入。”Aran強調。

4月6日，以色列人口和移民局宣布，國外已接種過新冠疫苗或新冠康復患者，即日起可進入以色列探望一級親屬，探親者必須出示新冠疫苗接種證明或新冠肺炎康復證明，以及與被探訪者的一級親屬關系證明。而外國旅客必須在抵達以色列后72小時內接受新冠病毒檢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