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經濟新聞 2023-01-18 21:54:10
每經記者 吳林靜 每經編輯 劉艷美
按照慣例,1月中下旬,國家統計局每年第一場重磅新聞發布會,會發布上一年國民經濟運行情況。自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以后,這場發布會的一大關注點,明顯落在了人口數據上。
1月17日,國家統計局發布數據顯示,2022年末全國人口141175萬人,比上年末減少85萬人,為61年來首次負增長。
這些年,全國人口增勢逐年走低:2020年比上年末增加204萬,2021年凈增48萬,再到2022年減少85萬,正負切換,彈指之間。
中國社會科學院國家高端智庫首席專家蔡昉即將出版的新書,就直接定名為《人口負增長時代》。那么,我們該如何理性看待,又該如何積極應對?
2022年末,全國人口比上年末減少85萬人。圖為2023年1月16日,在上海南京路步行街逛街的人們 IC photo
從48萬到-85萬,趨勢由來已久
2022年,中國人口形勢出現歷史性轉折。
1月17日新聞發布會上公布:2022年末,全國人口(包括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和現役軍人的人口,不包括居住在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港澳臺居民和外籍人員)141175萬人,比上年末減少85萬人。
從分項上看,全年出生人口956萬人,人口出生率6.77‰;死亡人口1041萬人,人口死亡率 7.37‰;人口自然增長率-0.60‰。
2022年首度跌破千萬的出生人口,以及連續兩年站上千萬的死亡人口,其實延續了過去多年“一減一增”的趨勢。但凈增人口的總結果,從正數變為負數,還是有點兒讓人猝不及防。
去年12月23日,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保障論壇暨《中國養老金發展報告2022》發布式上,蔡昉提出,中國的人口總規模在2022年到達了峰值,比預期的要早很多,也意味著2023年開始,我國會進入到一個人口負增長時代。
人口變動趨勢早已有跡可循。中國人口與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張許穎此前分析,“我國已經累積了30多年人口負增長慣性”。
張許穎指出,拉長時間維度,“1992年我國的總和生育率就已經降至更替水平以下,人口內在增長已經由正轉負,人口變動主要是低生育水平不斷累積的人口負增長慣性推動的。”
所謂“更替水平”,即總和生育率為2.1。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2020年我國育齡婦女總和生育率只有1.3。
張許穎又做了一次模擬測算,基于1.3的現實,即使現在把總和生育率立即提升至2.1并保持,“受累積負增長慣性影響,2044年還是會開始人口負增長,并持續至2090年”。
人口規模大,正的、負的慣性也大。不過,這就像一輛行駛的車,不踩油門靠慣性向前,停下來是早晚的事。
基于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再加上模擬測算,張許穎提到,我國人口負增長會呈現“短期溫和,逐步加速”的規律。具體來說,“十四五”時期我國年度出生人口會有所波動,預計“十五五”以后將進入穩定人口負增長時期。
新增京冀浙,15省份“深度老齡化”
人口負增長已然勢不可擋。這種趨勢帶來最明顯的變化,一方面是少兒和勞動年齡人口持續縮減,另一面則是老年人口規模持續攀升。從數據上來看,“兩減一增”的趨勢確已明顯。
2022年末,16~59歲勞動年齡人口8.76億人,占比62%;對比2021年,人數減少666萬人,比重降低0.5個百分點。
2022年末,我國65歲及以上人口2.10億人,占全國人口比重達到14.9%。2021年,這一比重首次超過14%,我國正式跨入“深度老齡化”社會,2022年則更進一步,比重繼續提升0.7個百分點,而且這一群體的絕對數繼續增加922萬人。
從局部看,多個省份“深度老齡化”程度還在加劇。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2020年我國有12個省份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比重超過14%;到2021年,“深度老齡化”蔓延至15個省份,新增河北、北京、浙江三省市。
老年群體增加,壓力傳導到勞動年齡人口群體。
《中國統計年鑒2022》發布了2021年各省撫養比數據,從中可以看到各地勞動人口“上養老、下育幼”的負擔。
其中,河南省總體撫養比最高,為56.7。比例越大,壓力越大,意味著2個勞動力對應1個被撫養者。整體來看,總撫養比突破50%的省份共7個,除河南外,還有廣西、貴州、山東、湖南、河北及安徽。
但看細分項,排名前八的省份負擔比較“甜蜜”,因為他們主要的撫養壓力來自孩子。
總撫養比排名第九的四川,撫養數值出現交叉,即老年人口撫養比超過少年兒童撫養比。也就是說,同樣是2個勞動力對應1個被撫養人,四川養的一半多是老人,而貴州養的2/3是孩子。
單看老年人口撫養比,到2021年末,遼寧、重慶、四川、江蘇、山東、上海、湖南等省份壓力靠前,與進入“深度老齡化”省份高度重合。
結構性壓力,經濟社會新挑戰
人口是很重要的經濟變量,當它來到負增長的轉折點,“老齡化少子化”帶來的結構性壓力,勢必對經濟和社會形成復雜而深刻的挑戰。
蔡昉近期曾從供給側和需求側兩方面進行過分析。
從供給側來看,最基礎的變化是勞動力規模的收縮,從而助推勞動力成本提高,企業比較優勢下降。與勞動力規模縮小相伴的,是新增勞動力減少,這就影響了人力資本的改善速度。
從需求側來看,人口與消費天然相關,形成“人口總量效應”。老年人消費傾向低,年輕勞動力收入增長慢消費也會收縮,綜合各群體變化因素,消費總額的增速勢必放緩。
在蔡昉看來,供給側、需求側兩側改革現在需要同步、互補,不過他更強調需求側的改革。
近年來,有關“共同富裕”“國內大循環”的部署,從需求側來看,就是旨在提升中等收入群體的規模,形成超級大市場。通過改善收入分配,進而改善消費格局,從而擴大消費需求、釋放消費潛力。
從地方行動來看,一些應對措施開始出現。
比如推動“機器換人”,從制造工廠延伸至農業養殖,幫助各類企業降本、增效以及技術進步,用技術紅利替代人口紅利。
比如部署“適老化改造”、發展“銀發經濟”,積極應對老齡化問題,同時也將“養老服務消費”視為擴內需、促消費的一只“潛力股”。
還比如催生。“發錢鼓勵生娃”的風潮從中小城市向中心城市蔓延,今年一 開頭,一直以“很能生”聞名的深圳公開《育兒補貼管理辦法》征求意見,準備從“一孩”就開始給育兒補貼?!镀鸩菡f明》中特別提到,要延長人口紅利窗口期,“讓人口紅利長期成為我市經濟增長的強大助推器”。
人口形勢出現轉折,從依賴“人口紅利”轉向“改革紅利”,成為大家要面對的新課題。當然這種“轉向”需要一個長期的調整過程。
觀念上不能再緊盯人口的絕對數量,認為人少了,經濟社會發展就沒有基礎和動力了;行動上則要從人口結構變化中挖掘新的機遇,穩定就業率,提高城鎮化建設水平,提高教育與市場的匹配度,主動適應產業結構調整。
總而言之,新的“人口紅利”,從制度來,向改革要。在人口規模下降背景下,創造更多的價值,開啟新的、可持續的增長源泉。
經驗之談:人口負增長,其他國家如何應對?
放眼全球,從東亞到歐洲、從美國到巴西,人口負增長趨勢并不鮮見——“就像地平線上已可望見的海嘯,轉眼就將沖到我們眼前”。
根據聯合國公布的2022年世界人口展望數據,2021年,有38個國家處于內生性人口負增長之中,它們的負增長主要源自長期低生育率,主要分布在歐洲、亞洲及北美洲等。
全球人口減少的征兆最早從歐洲開始。中國人民大學社會與人口學院副教授陶濤指出,德國是1950年以來最早經歷人口負增長的國家,自上世紀70年代初開始負增長。匈牙利經歷的人口負增長時間最長,從1980年持續至2021年,四十余年間總人口規??s減近10%。俄羅斯1994年出現人口負增長,一直持續到2007年,2008~2019年恢復人口正增長后,又于2020年開啟新一輪人口負增長。
而在亞洲,日本自2010年負增長持續至今,十余年間總人口規模降幅約為3%;韓國在2020年初開始人口負增長,甚至有人口學家預言其可能成為“全球首個消失的國家”。
面對人口負增長,鼓勵生育成為各個國家和地區的基本應對策略——包括為婦女和家庭提供醫療保健服務、實施產假制度、采用彈性工作制、興建托育機構等。此外,瑞典、韓國等還通過津貼補助、減租減稅、減免子女大學學費等措施來降低生育成本。
不過,一個令人沮喪的事實是,全世界還沒有一個陷入低生育率的國家,成功扭轉出生人數減少趨勢。
為此,吸納移民也成為推動人口增長的重要手段之一。陶濤介紹,一方面,部分國家采取了鼓勵移民的政策,尤其是鼓勵高素質、高技術水平移民遷入。另一方面,各國也通過加強社會服務、提供語言培訓、完善法律法規等方式,保障非本國國民的社會融入。
此外,為應對勞動力減少及消費減少的風險,提高老年人和女性勞動參與率、推動產業升級和技術進步,也成為各國政策的著力點,以努力適應人口負增長帶來的后果。
“海嘯”將至,趨勢無法逆轉,我們能做的,就是抓住時間窗口,全力做好準備。
封面圖片來源:IC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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