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 楊卉    每經編輯 魏官紅    

抵達涿州剛下高速，河南省安陽市北關區聯合應急救援隊的十幾個隊員就被在路邊求救的百姓“搶”到了自己的村子。

直到當天的轉移工作結束，隊員樂道也沒能看清那座被水淹掉的村莊的名字。一日救援結束，應急隊帶來的4艘沖鋒舟“戰損”了三艘。

回到駐地，樂道的腦海里還像放電影一樣閃過著白天看到的畫面：躺在床上不能動的孩子，舍不得離開家、走了又跑回來的老人，成功獲救后抱著熟人痛哭的女子……

情況在一點點好轉。

8月2日上午，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各類救援物資陸續抵達。

8月3日晚間，街邊的燈亮了起來。

8月4日，安陽救援隊經北拒馬河直抵北岸，發現周邊村子的水位已不會對居民造成威脅。

圖片來源：受訪對象供圖

村民攔截求救，4艘沖鋒舟一天“戰損”3艘

在時斷時續的網絡中，樂道在刁窩鎮駐扎地刷到一條視頻：一輛坐滿居民的貨車，慢慢淌過沒近車窗的水面。數了下車上的人數，樂道被戳中了淚點：“感覺對不起（大家），我們能力有限，不能一次救很多人。”

這是樂道和隊員奔赴涿州救援的第二天，也是涿州很多居民被困的第三天。

他是河南省安陽市北關區聯合應急救援隊（以下簡稱安陽救援隊）的一員，樂道是他一直使用的網名。7月31日，安陽救援隊關注到涿州的情況，遂著手準備物資，加上從滑縣趕來配合的伙伴，一行14個人帶著4個沖鋒舟、3個發動機，于8月2日一早抵達涿州。

前往涿州前，安陽救援隊試圖與救援圈里認識的一支救援隊取得聯系，詢問一下當地情況，但由于信號太差始終無法對接，最終救援隊帶著未知出發了。

剛下高速，眼前的場景就讓他們大吃一驚。從高速路口拐下來，路邊很多求救的居民守在這里。攔住安陽救援隊的是一男一女兩人。據二人介紹，自己所在的村子急需救援，希望救援隊能隨他們前往。

被求援的村莊內也有一些救援力量，但人手還是不夠用。由于村子與外界無法通信，救援隊到場才發現，水流太急，皮劃艇遇到急流無法進入易被沖走，單靠人力劃船體力消耗又太大，只能用有動力的沖鋒舟。

但通向村里的路有些曲折，四周遍布玉米地，沖鋒舟的底部槳葉很容易被掛住，發動機功率較小的沖鋒舟也不能在急流中帶人。“我們在現場還遇到了兄弟救援隊，他們的機器功率相對較小，遇到急流完全動不了，只能人力拖拽一下，當時的水位很高，接近兩米，周邊都沒有東西可以給他們抓一下。”

圖片來源：受訪對象供圖

一艘稍大的沖鋒舟，除了必備的安全員和駕駛員，最多能再裝下6人至10人，轉移一次的往返時間在半小時左右。

8月2日，安陽救援隊共計轉移了約270名居民，帶來的四艘沖鋒舟，三艘已“戰損”，救援過程中汽油一度告竭，多虧將他們“搶”來的村民補給了兩桶油。

次日，樂道參與救援的村子的水位基本退到安全線，陸續有居民返回家中清點物品。不過，直到離開，他們也沒能看清被水淹掉的村莊名字，只在進入村子救援時瞥見前方的村子名叫“上念頭”。

雜物多水流急，不得已“抓著電線”救援

8月3日一早，在本地企業提供的“庇護所”休整了幾小時后，樂道和隊友們驅車前往受困情況更為嚴重的地區——刁窩鎮，車上還搭載著前一日“戰損”的幾艘沖鋒舟。

7時30分，救援隊抵達了刁窩鎮，樂道一邊救援一邊了解信息。與前日“不知名”的村子不同，刁窩鎮的面積更大，周邊村落和人口也更多，安陽救援隊抵達時，已經陸續有救援力量在刁窩鎮施救了三天。

時間進入第二天，隊員們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統計轉移了多少人。

短暫休息的時候，昏昏欲睡的樂道聽見有人在耳邊哭泣。“我還以為是做夢了，睜眼發現是一個約40多歲的大姐被救出來后，抱著認識的人在哭。”被困三日，這一場痛哭讓樂道一同感受到了劫后余生的復雜情緒。

除了救援隊，村民也在為了村子四處奔走。

樂道還記得，在進入周邊一個村子時，當地村民跟著忙前忙后，其中一位腳上有傷，只是用塑料布裹著，防止進水。樂道覺得這樣不行，弄不好要感染，翻出藥箱替他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傷口。

圖片來源：受訪對象供圖

還有一個“小小的”救援對象，讓樂道記憶尤深。

“當時我們劃到那戶人家邊上的時候，發現他們家大門特別高，兩三米左右，水已經快把門沒過了，根本打不開，我和另一個隊友跳下去，從里面才推開門。”

剛一進去，樂道就傻了眼。這戶人家約有七八口人，看起來轉移起來難度不大，但有一個癱瘓的孩子，躺在二樓不能動。嘗試了幾次都沒能轉移成功，救援隊決定將船直接開進屋內。幸好院門較為寬大，沖鋒舟直接開到了一樓。

“出來的時候，船離頂也就三四十公分高，人只能趴下去，水里雜物多、水流急，大家都是抓著電線出來的。這時候又慶幸還好斷電了！”

看著泡水后的村莊一片狼藉，樂道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但他也清楚，自己始終做不到和經歷此次災難的居民感同身受。因此，看到已經被救出的老人還是想方設法回了家，他盡管著急，不過也能理解。

令人感到欣慰的是，一切都在變好。

8月3日上午，洪水開始以救援隊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飲用水、食物等必需品也陸續進入更多居民手中。

回駐地的路上，樂道看見，街邊的燈亮了。

“這幾天，各地的電網、電力公司都趕來支援發電，秩序在慢慢恢復，路邊的廣告牌、餐廳、藥房，還有一些居民樓，都亮起了燈。”

收拾行囊踏上歸途，被當地居民攔車致謝

安陽救援隊抵達的第三日（8月4日）一早，陸續有救援隊收拾行囊踏上歸途。因為擔心還會有救援需求，樂道所在的救援隊將車開往了消息源中受災較為嚴重的地區——北拒馬河沿岸。

8月4日上午的北拒馬河 圖片來源：受訪對象供圖

彼時的北拒馬河北岸，地面的余水剛沒過腳面，周邊村莊進水程度已不會危及居民安全，救援隊放下心來。隨后，眾人聯系了一個熱心企業，幫助救援隊維修受損的沖鋒舟。

樂道所在的安陽救援隊是自發報名的民間組織，隊員們年齡不等，最大的40歲，最小的只有18歲。

網絡上對“民間救援隊”有著不同的評價，樂道看到時偶爾也會受到影響，但又很快被熱心的當地人“治愈”。

驅車行駛的路上，安陽救援隊再次被一位女性攔下。隊員以為同前次被攔一樣，是有人遇到了困難，下車詢問后才知道，這位居民只是想表達自己的感謝。

“她說了很多感謝的話，和一些見聞，也許是共情并有些激動，見她哭我也忍不住了。大姐非要犒勞大家，請我們吃飯，并安排酒店住宿，真的很感激，但也真的不想麻煩，只能趁她去聯系酒店的時候撒了個謊撤回高速路口附近了。”

8月4日晚間，樂道告訴記者，自己所在的救援隊正原地停留，等待與另一支救援隊會和。

5日一早，安陽救援隊在赴永樂村查看災后恢復情況后，踏上了返程的路。

（實習生黃燦對文本亦有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