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經濟新聞 2024-03-15 20:54:06
每經編輯 張錦河
2024年央視“3·15”晚會開播，第一彈指向主板機黑灰產業鏈。
據央視財經，“20塊手機主板就能集成一個主板機了，一臺電腦可以投屏上百臺手機，可以一IP多機或者一機一IP。”
這是在網絡平臺上，所謂主板機廠家的產品宣傳視頻，廠家宣稱，他們的產品可以將20塊手機主板，安裝在同一個主板機箱內，組裝成一臺主板機，一臺機子就可以控制20部手機。
這些廣告甚至宣稱：他們制造的主板機，不斷疊加起來，就可以組建成千上萬臺手機的網絡矩陣，有這樣的設備，可以操縱游戲、操縱發帖數量、操控網絡投票，“你就是網絡世界里可以操控一切的王者”。
但是廠家宣稱這種主板機，真有宣傳中強大的功能嗎？它真的可以在網絡上展開操控嗎？在知情人的線索指引下，2023年12月，記者來到了這家名叫云抖科技的公司，見到了公司負責人袁經理。
云抖科技有限公司 袁經理：“因為現在主板機操作比較簡單，就跟手機操作一樣的，跟電腦一樣。
袁經理很熱情的介紹，他們公司主營主板機業務，這是互聯網科技的一個風口，他們云抖科技主板機的價格從3000多元到6000多元不等，每套設備里都包含20塊手機主板，為了招攬生意，袁經理邀請記者現場操作，進行體驗。
記 者：“里邊設置跟手機一樣的，是不是？”
云抖科技有限公司 袁經理：“對。”
記 者：“等于鼠標就代替我手。”
云抖科技有限公司 袁經理：“對。”
記 者：“那比如我想操作其中的四五臺能選嗎？”
云抖科技有限公司 袁經理：“可以。”
記 者：“比如這前五臺我想選。”
云抖科技有限公司 袁經理：“可以。”
簡單學習之后，記者便可以熟練操作這臺主板機，一臺主板機管理著20部手機，可以隨意控制切換，操控效率明顯比單部手機操作提升了很多。
見到記者體驗的效果，袁經理告訴記者，主板機的主要功能之一就是獲客，記者之所以能在短視頻平臺上，看到他們推廣主板機的廣告視頻，本身就是他們用自己的主板機進行推廣的結果。他們隨隨便便，就能把自己的廣告視頻，推到很熱的程度。
云抖科技有限公司 袁經理：“我們只要發在平臺上，就是進到里面的人都看得到，要是看到這個東西有興趣，就會主動來聯系我們。”
袁經理介紹，操作一臺手機發推廣短視頻數量有限、效率低，但是用上主板機后，相當于20部手機同時發布推廣短視頻，這樣宣傳效果成倍增加。更重要的是，他們還可以用一些黑科技手段修改視頻發布的ip地址。這樣，網絡平臺和監管部門，就很難發覺和找到他們。
云抖科技有限公司 袁經理：“所以我要把這個IP分流出去，比如我在廣東，然后我要浙江或者是要上海的IP地址，然后我發布的作品就會在上海那邊。”
記者現場在網絡上開始查詢，果然，云抖科技有限公司發布的推廣視頻，網絡上顯示，發布地點有廣東、浙江、山東、湖南、江西等多個地區。袁經理介紹，在他們的黑科技面前，網絡平臺的審查，國家監督管理部門的監督，都將失去作用。
云抖科技有限公司 袁經理：“我們通過這個平臺去做矩陣就可以了，把我們的東西曝光，吸引大家的眼球。這個到時候你測一下就知道了，反正我們發視頻搞這些都可以的。”
一臺主板機，不僅能海量增加推廣數量，還能虛假修改發布地址，主板機確實完成了在網絡上的操控功能。但我國《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十二條明確規定：“經營者不得利用技術手段，通過影響用戶選擇或者其他方式，實施妨礙、破壞其他經營者合法提供的網絡產品或者服務正常運行的行為。”
然而隨著調查的深入，主板機操控網絡的功能，還不僅如此，其違法的功能，也才露出冰山一角。
12月底，在知情人士的指點下，記者來到云機俠（深圳）科技有限公司，記者以采購為由，見到了公司的韓經理，為了展示自己企業的實力，韓經理帶記者走進了他們主板機的生產車間。
記者看到，生產車間外部沒有任何標示，外人絲毫不會知道這是一家生產主板機的廠房，廠房面積大概有兩三百米，分成了三個工作區，操作臺上放著各種配件導線和工具，七八名工人在不同區域忙碌著，有的在組裝機箱，有的在焊接部件。
記者：“這里就是加工現場。”
云機俠（深圳）科技有限公司 韓經理：“對。”
記者：“這是那個主板？”
云機俠（深圳）科技有限公司 韓經理：“這就是里面可以裝連接手機主板的轉接小板，主板就是裝在這個地方。”
在云機俠（深圳）科技有限公司的主板機配置清單上，記者看到，這些手機主板并不具備入網資格。
《中華人民共和國電信條例》第五十三條明確規定：接入公用電信網的電信終端設備、無線電通信設備和涉及網間互聯的設備，必須符合國家規定的標準并取得進網許可證。
在這樣的車間里，大量出現的手機主板，企業又是如何得到的？
韓經理介紹，目前這類二手手機主板，一塊的價格在100元到150元之間，一臺主板機成本至少需要2000多元，但他操心的是能夠買到多少塊二手手機主板，至于主板機，他們完全不愁銷路。
記者以大量采購為由，提出要看看他們主板機具體大規模使用的效果，韓經理一開始完全拒絕，畢竟這是見不得光的違法生意，但在記者的再三要求下，韓經理同意只帶記者參觀公司附近一個小客戶的主板機機房。
眼前的這個房間，就是即將要投入運行的主板機機房，記者看到，房間里一共有50臺主板機，韓經理介紹，這些機器里有1000塊手機主板，開機后相當于1000部手機在同時運行。機房負責人董經理稱，這個主板機機房剛完成搭建，具體業務她嚴格保密，他只能介紹市場上主板機的一些常規操作套路。
機房負責人 董經理：“在電腦上只要一輸入，你接一個任務，比如這個主播、這個號，把它復制進去一個命令，他現在在直播，我給他一點，咔嚓一下子進去一萬個人，就這么簡單。”
董經理告訴記者，每一個手機主板都代表一個真人賬戶，1000個主板就表示1000個真人賬戶，但是這些設備又在同一根網線下面，所以正常情況下IP地址都會顯示為同一個地方，這樣很容易被平臺封號。他們使用主板機就是看中了能夠隨意更改賬戶的IP地址。
機房負責人董經理：“包括號、IP、硬件、腳本，這些都不是問題。”
聊的時間長了，韓經理的警惕性慢慢放松，聊天中，他告訴記者，使用主板機的客戶，有的是利用主板機去獲客，去推銷廣告，也有的在網絡游戲和電商平臺的紅包返利的活動中去薅羊毛；有的是組建水軍給某一個公關稿件刷流量，但有些客戶對自己的身份諱莫如深，從事的行為，他們也看不懂。也不過問。
云機俠（深圳）科技有限公司韓經理：“人家不說的，人家來了就說我們是充粉的，就買這個機器，大概需要什么配置，我們推薦給他合適的，他們測試能通過，就用這款。”
販賣主板機生意火爆，而使用這些機器的人，究竟是誰？為了完整地看到這條產業鏈，最終看到這些機器在網絡世界里的危害效果，記者多方尋找，幾經周折，終于在一家名為云承未來科技有限公司，碰到了一位前來購買主板機的劉經理，他是某電商平臺的推廣負責人，工作內容就是廣發信息，推廣獲客。只要有海量的信息推廣，上鉤的消費者還是很多的。
某電商平臺推廣負責人劉經理：“就是不需要是好友，我就可以給你發信息，我只要有你的號碼，就給陌生人發，發完有群鏈接，那你感興趣就進我的群里。”
劉經理告訴記者，他們選擇主板機，主要是考慮逃避監管，在電商營銷中會大量發送營銷鏈接，很容易導致賬號被封控的情況，現在的主板機可以修改手機的IP地址，監管規則也就失效了。
某電商平臺推廣負責人 劉經理：“大概我們一個網去供的話，因為每臺手機都要開個梯子，都是不同的IP。”
能夠批量操作大量的手機，還不會有被監管的風險，主板機在網絡灰產和網絡黑產中熱銷，在記者調查即將結束時，云承未來科技有限公司的負責人給記者展示了這樣一段讓人震驚的畫面。讓人真正感受到了這些違規違法行為所帶來的壓力。
云承未來科技有限公司負責人：“我們是搞了一個機房，將近是有一萬多套設備。”
據九派新聞報道，3月15日，央視315晚會曝光主板機黑灰產業鏈，網絡水軍利用主板機隨意更改IP逃避監管，其中，湖南云抖科技有限公司被點名。
湖南云抖科技有限公司回應稱：“確實有該產品，一臺電腦可以控制多臺手機。”對于其是否了解被央視315晚會點名的相關情況，對方稱很忙并掛斷電話。
界面新聞報道，湖南云抖科技有限公司抖音賬號“云抖手機主板”已被封禁，無法訪問。
天眼查App顯示，湖南云抖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22年7月，法定代表人為袁帥，注冊資本200萬人民幣，經營范圍包括終端測試設備銷售、網絡設備銷售、軟件開發、5G通信技術服務等，由袁海明、袁致勇分別持股51%、49%。天眼風險信息顯示，2022年年報信息顯示，該公司參保人數為0。
每日經濟新聞綜合自央視財經、九派新聞、界面新聞、天眼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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