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 林姿辰    每經編輯 陳俊杰    

二價HPV（人乳頭瘤病毒）疫苗的價格再創新低。

3月22日，江蘇政府采購網的信息顯示，萬泰生物二價HPV疫苗以單支86元的價格中標，共被采購約50萬支。國產二價HPV疫苗正式邁入“后百元時代”。

值得注意的是，與HPV疫苗一樣有多家廠商競爭的疫苗品種逐漸增多，但很少有疫苗引發多省份集中采購，并在短時間內實現價格“跳水”。截至目前，國家免疫規劃已經17年沒有實質擴圍，HPV疫苗的集中采購項目是否是進入免疫規劃的前奏，備受市場關注。

近日，蓋茨基金會高級項目官杜珩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與其他自費疫苗相比，HPV疫苗納入免疫規劃的優先級更高，納入免疫規劃不僅有利于擴大免疫的疫苗品種、人群的年齡范圍和最佳免疫年齡的接種率，還將助力國內疫苗廠商實現高產能、低成本、高質量的制造升級。不過，在“完美機制”建立之前，如何建立聯合采購機制、多元籌資機制是更現實的問題。

蓋茨基金會高級項目官杜珩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多款疫苗排隊“免疫規劃”，HPV疫苗優先級較高

作為預防傳染病最經濟、有效的方式，免疫規劃不僅能顯著降低疾病的發病率和死亡率，還能有效避免因疾病導致的經濟損失和社會負擔。但是，自2007年國家免疫規劃確定14個疫苗預防15個病種后，我國免疫規劃疫苗數量已有超過17年未增加。

在世界衛生組織（WHO）推薦優先應該納入免疫規劃的10種疫苗中，中國尚有4種沒有納入免疫規劃，分別是預防女性宮頸癌的HPV疫苗，預防兒童肺炎的PCV肺炎球菌結合疫苗，預防兒童細菌性腦膜炎等的Hib疫苗和預防兒童腹瀉的輪狀病毒疫苗。

數據來源：北大社會化媒體研究中心

其中，HPV疫苗是唯一一款能夠預防惡性腫瘤的疫苗，也是杜珩眼中最接近免疫規劃的一款疫苗。杜珩表示，得益于腫瘤監測和報告系統的完整性和系統性，HPV疫苗對應的宮頸癌具有充分的疾病負擔數據。中國HPV在研疫苗及其臨床試驗數量在全球范圍內位居前列，HPV疫苗的有效性和安全性數據較為豐富，且從2017年開始批簽發到2023年底，5個品種的疫苗累計批簽發超過1400批，市場供應估計約2億劑，目前已有2家國產企業供應，以及多家在注冊或三期臨床，這都為其納入免疫規劃提供了扎實的基礎。

在杜珩看來，將HPV疫苗納入免疫規劃可以很好地兼顧三個方面，即增加疫苗品種、擴大接種人群以及提高接種率。具體來說，HPV疫苗的推廣不僅限于傳統免疫規劃的主要對象（6歲以下兒童），而是擴展到了青少年群體，擴大了免疫規劃的年齡范圍；HPV疫苗是全球首個可以用于預防腫瘤的疫苗，可以將免疫規劃的防控疾病從急性傳染病拓展到癌癥；宮頸癌是女性惡性腫瘤之一，借助疫苗可以極大地降低疾病的發病率和死亡率，節省大量的醫療資源，減輕家庭醫療和經濟負擔。

“我并不是說其他疫苗都不重要，但如果免疫規劃增加的投入比較有限的話，從疾病負擔和社會影響力的角度綜合考慮，HPV疫苗納入免疫規劃的優先級會更高。”杜珩說。

自費疫苗亟待“以量換價”的集中采購機制

目前，國內一些經濟較發達地區已經實施了免費為適齡女孩接種國產二價HPV疫苗的民生工程，或者對適齡在校女生接種HPV疫苗給予定額補助。

但杜珩表示，這些措施尚未覆蓋到經濟較為落后的地區，國家免疫規劃或是解決這一問題的終極答案。不過，目前國內并未建立常態化的調整機制，實際挑戰是采取怎樣的過渡措施降低自費疫苗的采購和接種成本、提高疫苗可及性和接種率。

對此，她認為印度和印度尼西亞在全球疫苗免疫聯盟（Gavi）的支持下將PCV疫苗引入國家免疫規劃的路徑值得思考。

在這一路徑中，Gavi在疫苗企業的研發過程中提供資金和技術援助，在疫苗獲批上市且獲得WHO的預認證（PQ）后，企業需按照承諾向Gavi市場供應疫苗，疫苗的交付價格和供應量由企業與Gavi共同協商決定。

這種合作模式的核心在于確保疫苗的研發圍繞當地的市場需求進行，不僅可以幫助企業盡早明確產品的市場定位，降低研發和市場推廣風險，還可以使采購方能夠在前期投入后獲得所需的疫苗產品，并享受優惠的價格。

杜珩表示，目前國內疫苗主要由企業自主研發，上市初期的收入大多依賴于自費市場，只有當多家企業參與供應、市場競爭加劇后，疫苗價格才有可能下降。

二價HPV疫苗的價格變動就是典型示例。2020年，萬泰生物的二價HPV疫苗作為“國產首款”獲批上市，定價為329元/針，直到2022年沃森生物的競品上市，公司才在廣東省和江蘇省的集中采購中主動降價，價格分別為116元/針和86元/針，而不斷降低的價格也為其他省份開展類似的疫苗集中采購提供了可能。

杜珩建議，為了促進疫苗價格的合理化，提高疫苗的普及率和可及性，國內迫切需要建立一個常態化的疫苗集中采購機制，通過以量換價的方式，激勵企業主動降低疫苗價格，從而使疫苗接種服務覆蓋更廣泛的群體，特別是經濟欠發達地區的人群。

HPV疫苗產能已過剩，期待可持續的公費市場

記者注意到，作為國產二價HPV疫苗廠商，萬泰生物和沃森生物均在2023年經歷了業績下滑，并在公告中解釋稱受九價HPV疫苗擴齡和進口數量大幅增長影響，二價HPV疫苗銷售量未達預期。與此同時，作為全球九價HPV疫苗的供應商，默沙東采取了一系列擴產舉措，國內九價HPV疫苗的供需缺口逐漸縮小。

杜珩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國內HPV疫苗從“一針難求”到產能過剩，一方面是由于之前的市場存在畸形，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企業對市場的理解和預判不夠準確。一些企業錯誤地將針對成年女性的“補種”市場當作常規市場來對待，誤將補種市場的相對短期需求估計成了一個長期可持續的市場，因此按照這個錯誤預期進行了大規模的投入。但實際上，每年新增的9—14歲女孩才是HPV疫苗的常規市場。隨著市場真實需求逐漸明朗，許多在研HPV疫苗廠商未來很可能面臨產能過剩的問題。

“疫苗是個公共衛生產品，不是抗腫瘤藥。我們不能把疫苗做成一個價高者得的奢侈品，這不符合它作為公共衛生產品的本質屬性。”杜珩認為，自費市場缺乏集中采購和量價掛鉤的常態化機制，企業往往能獲得較高的利潤回報，但不能長期持續良性發展，而公費市場可以為企業提供新的發展機會，例如，如果沒有公費市場，目前二價HPV疫苗的市場可能更堪憂。隨著國內生育率下降，兒童自費疫苗的市場將面臨快速縮減，如果不擴大免疫規劃的范圍，疫苗產業將難以保持高產能、低成本、高質量的產業模式，企業競爭將陷入惡性競爭的漩渦。

因此，杜珩呼吁國內疫苗企業能把眼光放得更加長遠，盡早為公費市場進行戰略轉型，并在公費市場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共同打造健康的行業生態圈。

另外，杜珩還認為，如果中國疫苗企業僅僅停留在中小規模生產、高利潤但品種和質量迭代受限的階段，國產疫苗企業在海外市場的拓展也將受阻。但如果國內免疫規劃能夠動態調整地覆蓋所有品種，并以此為基礎建立起一個高產能、低成本、高質量的疫苗產業，疫苗企業不僅能夠滿足國內公費市場的需求，還能夠向Gavi和其他國家的免疫規劃市場供應疫苗，拓展國際市場。

封面圖片來源：每日經濟新聞 劉國梅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