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編輯 程鵬    

此前，上海閔行的吳某某，被流浪貓絆倒致十級傷殘，因此將經營羽毛球館的上海某體育用品有限公司及流浪貓喂養者肖某某告上法庭，后者被判賠償24萬元。這一判決在網上傳播后，引發了巨大爭議和大量討論。今年3月27日，上海閔行區人民法院宣布這起案子啟動再審！

7月24日，上述案件再審宣判。上海市閔行區人民法院撤銷該院此前作出的由流浪貓投喂者肖某某賠償24萬余元的生效判決。

?圖片來源：“上海閔行法院”微信公眾號

每經小編從“上海閔行法院”微信公眾號獲悉，上海市閔行區人民法院作出再審判決：相關賠償責任由體育用品公司承擔80%，肖某某承擔20%，吳某某不承擔責任。

另據澎湃新聞，法院認為，對于相關賠償金額24萬余元，原審認定并無不當。因此最終判定由公司賠償19.2余萬元，肖某某賠償4.8余萬元。

法院再審認為，本案原審認定的事實正確，但適用法律確有錯誤，再審依法予以糾正。

究竟什么情況下案件可以啟動再審？

男子打球踩到貓致十級傷殘

投喂者被判賠24萬元

“上海閔行法院”微信公眾號顯示，2023年4月20日，吳某某與同事幾人到羽毛球館打球，打球過程中因踩到貓摔倒受傷。當晚即前往醫院就診，手術治療后經鑒定，構成十級傷殘。事發后，雙方就賠償事宜電話溝通未果，后吳某某家屬報警想要調取事發監控，被告知監控損壞無法查看。雙方協商未果，起訴至法院。

吳某某認為，體育用品公司作為羽毛球館的經營者，未盡到安全保障義務，肖某某是羽毛球館工作人員，同時也是貓的飼養人，應對其所受351,062.72元損失承擔共同賠償責任。

體育用品公司認為，吳某某并未提供充分證據證明其在打球過程中因踩到貓受傷。自己已經采取了安全保障措施，盡到了安全保障義務，不應承擔賠償責任。另外，鑒于羽毛球運動本身具有一定的危險性，吳某某在打羽毛球過程中受傷應當風險自擔。

肖某某則認為，自己雖有投喂流浪貓的行為，但并非法律意義上的飼養人或者管理人。體育用品公司未及時維修，未盡到經營場所的安全保障義務，應由體育用品公司承擔侵權賠償責任。

據澎湃新聞，2024年2月2日，上海閔行法院一審判決，被告肖某某賠償原告吳某某醫療費、住院伙食補助費、營養費、護理費、殘疾賠償金、精神撫慰金、交通費、鑒定費、律師費共計24萬余元；被告某體育用品有限公司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對上述第一項被告肖某某不能賠償的部分，承擔補充賠償責任。被告某體育用品有限公司承擔補充責任后，可以向被告肖某某追償。

3月27日，上海閔行法院作出民事裁定，表示上述判決確有錯誤，應予再審，并發布相關情況通報。6月5日，該案再審開庭。7月24日，該案再審宣判。

真相到底是什么？

“庭上交鋒”持續了4個小時

據上海法治報7月24日報道，6月初，閔行區人民法院依法另行組成合議庭對該案進行開庭再審。損壞的監控、涉案的流浪貓、相互對立的原被告三方，以及7名均稱所述屬實的證人，這場“庭上交鋒”整整持續了近4個小時。

是否因涉案貓受傷？

法院：具有高度蓋然性

由于缺乏能夠直接證明事發經過的相關監控視頻，“原告受傷是否與貓有關”成為再審中的一大爭議焦點。那么，在羽毛球館無法提供事發時的監控視頻的情況下，有沒有貓這一待證事實該如何認定？

法院經審理后認為，根據相關法律規定，對負有舉證證明責任的當事人提供的證據，人民法院經審查并結合相關事實，確信待證事實的存在具有高度可能性的，應當認定該事實存在。

審理中，原告吳某某在事發后與羽毛球館的溝通、就醫、報警等相關行為和陳述具有連續性和穩定性，吳某某申請出庭的兩名證人在原審及再審庭審中，均證明吳某某系踩到貓受傷。合議庭結合在案證據、證人證言及各方當事人關于事發具體過程的陳述，根據民事訴訟證明責任的相關標準，認定吳某某系在打羽毛球過程中踩到貓受傷這一待證事實具有高度蓋然性，進而認定該事實存在。記者注意到，對于該爭議焦點的認定，再審與原審一致。

“他買了貓糧

還帶貓去洗澡”

再審中，為了佐證所言屬實，原被告各自申請了相關證人出庭作證。針對“投喂者肖某某與涉案貓是否構成飼養關系”這一爭議問題，有證人當庭提出，“我在球館看到肖有喂養這只貓，給它取名叫‘土豆’，肖給它買了貓糧貓砂，還帶它出去洗澡，之前我也提醒過他球館不能養貓，但他沒有聽勸?！?/span>

然而對此，肖某某卻是另一番說法?！拔易钤缡窃?022年下半年，在園區外看到了這只流浪貓，它看起來比別的貓要親和可愛一些，所以我就喊它‘土豆’，平時是會給它投喂點吃的，但球館其他人也都投喂過，不止我一人。”

據此，肖某某代理律師認為，盡管肖某某存在投喂行為，但因投喂者不能對貓管控支配，也不能認定屬于飼養人。因此，其不是共同侵權人，不是本案適格被告，本案不存在法定連帶賠償的情形?！?span>肖某某投喂流浪貓是出于憐憫之心，不是出于私人占有的目的，其投喂行為也是以隨意投喂的方式為主，從動物的生活空間來看，也是沒有固定邊界的場所，不是飼養人可控制管束的，達不到民法典中飼養關系的認定?！?/span>

是否構成飼養關系？

再審：不能認定

對此爭議焦點，原審判決中，法院認定流浪貓與肖某某構成飼養關系。經法院再審后認為，法律意義上的飼養應具備基于主觀意思對動物進行關心和照料，以及對動物進行排他性的支配和控制兩個構成要件。

根據在案證據，雖然肖某某有購置貓糧、在相對固定的地方投喂涉案貓、為涉案貓起名等行為，但是，從對涉案貓控制力的角度來看，肖某某投喂涉案貓的地點在球館東門外的廁所門口附近，屬于開放式公共空間，無法實現對涉案貓的獨占性支配；此外，肖某某對于涉案貓何時來去，去向何處等行動軌跡和活動范圍無法管控，故不能認定二者之間構成法律意義上的飼養關系。

“法律上明確，飼養的動物造成他人損害的，動物飼養人或者管理人應當承擔侵權責任，但對于什么是動物飼養人或管理人，法律上并沒有明確界定，實踐中，投喂流浪貓是否就變成動物飼養人或管理人，對此一直有分歧。”

在華東政法大學法律學院副教授孫維飛看來，這兩者之間并不是一個純邏輯的問題，其中必然還包含著價值的判斷?！霸賹徶袑Υ藛栴}的認定，符合公眾對價值判斷的預期。”

究竟誰該為此擔責？

法院：球館承擔主要責任

對于責任的認定，在原審判決中，貓的投喂者肖某某承擔賠償責任，球館由于其疏于管理，未盡安全保障義務，承擔相應的補充責任。

再審中，對于相關侵權責任如何承擔的問題，原被告三方依舊各執一詞。

經再審，法院認為，根據民法典第一千一百六十五條及一千一百七十二條的規定，行為人因過錯侵害他人民事權益造成損害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二人以上分別實施侵權行為造成同一損害，能夠確定責任大小的，各自承擔相應的責任。

本案中，體育用品公司作為羽毛球場館的經營者、管理者，在發現有教練養貓的情況下，長期放任、疏于管理，未能及時排除安全隱患；在貓竄入球場后，未能及時發現也未及時予以驅離，導致損害的發生；在監控損壞后未及時修理，致使本案事發經過難以客觀還原。綜上，體育用品公司對于吳某某的損害后果具有明顯過錯，應當承擔主要責任。

肖某某作為專職的羽毛球教練，應當知曉羽毛球場館的安全性要求。但其經常在緊鄰球館東門的區域投喂涉案貓，一定程度上改變了貓的生活行動習慣，顯然給球館內的運動環境引入了危險源，對吳某某的損害同樣具有一定過錯。

關于吳某某受傷是否適用自甘風險的問題，羽毛球運動雖具有一定的激烈性、對抗性，但本案中吳某某的受傷并非源于運動本身的沖撞，而是動物突然竄入場地導致損害，超出了吳某某的合理注意范圍。同時，兩被告也未舉證證明吳某某自身存在其他過失。據此，吳某某的損害不符合自甘風險的適用情形。

“院長發現”啟動再審維護司法公正

從原審到再審，從投喂者判賠24萬元，到球館承擔主要責任，此次案件受到社會關注的一大焦點，不僅僅在于案件本身的爭議焦點，也在于此次案件啟動再審程序上的特殊性。

華東政法大學法律學院副教授孫維飛表示，一般情況下，啟動再審是由當事人申請提起的，比如有新的證據，足以推翻原判決、裁定的；原判決、裁定認定的基本事實缺乏證據證明的；原判決、裁定認定事實的主要證據是偽造的等相應情形，人民法院應當再審。原則上應當在判決、裁定發生法律效力后六個月內提出再審申請。

“檢察機關對人民法院已經發生法律效力的民事裁判認為確有錯誤時，依照法定程序也可以要求人民法院重新審理，極個別的情況下，是院長主動發現本院已經發生法律效力的判決、裁定或調解協議存在一定問題情況下主動介入，提請再審的?！?/span>

孫維飛表示，像踩貓案就是通過院長發現啟動再審的案件，在實踐中這一情況比較少見，把握上比較嚴格慎重，通過這一程序，人民法院可以及時發現并糾正錯誤的判決或裁定，對于確保司法公正，提高審判質量，維護司法權威與尊嚴，保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等方面，具有重要意義。

編輯|程鵬 杜恒峰

校對|陳柯名

封面圖片來源：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被指導致吳某某受傷的流浪貓）

每日經濟新聞綜合自“上海閔行法院”微信公眾號、澎湃新聞、揚子晚報、上海法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