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 淡忠奎    每經編輯 劉艷美

圖片來源：新華社

“開學了，學校沒了。”進入9月開學季，這個看似荒誕不經的“段子”，正在多地上演。

近日，山西朔州“家長稱取學籍卡發現學校人去樓空”引發熱議，隨后，當地教育局通報：該學校處于停止辦學狀態，未向主管部門提出申請，也未以書面形式通知家長。

盡管學生已經安排轉入其他學校，但其背后的小學、幼兒園“關停潮”已不容忽視。

教育部數據顯示，2023年全國幼兒園、小學數量分別為27.44萬所、14.35萬所，一年間1.48萬所幼兒園、0.56萬所小學“消失”。與此同時，在園幼兒數量4092.98萬人，減少534萬人；在校小學生數量1.08億人，增加103.97萬人。

“幼兒園、小學關停，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少子化、適齡學生減少。”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熊丙奇指出，學齡人口減少正是優化調整教育結構的重要契機，不能“無序關停”。

在他看來，我們當前應該更加關注學前教育和義務教育質量提升，進一步做好幼兒園、中小學教育的發展布局。

“關停潮”襲來

幼兒園數量還在持續減少。

9月2日，福建泉州市鯉城區教育局發布公告，由于城市項目建設拆遷、生源減少等原因，轄區7所民辦幼兒園申請終止辦學；

8月31日，黑龍江大慶市讓胡路區教育局發布公告，當地8所幼兒園終止辦學；

7月22日，江西省貴溪市教體局官方通報，當地6所幼兒園因拆遷、生源減少等原因停止辦學，從2024年7月不再招生……

從公告來看，“生源減少”“招生困難”是各地提及最多的原因。近兩年，民辦幼兒園“一孩難求”等消息時有傳出，不少幼兒園加入“生源爭奪戰”。比如，山東臨沂普惠性民辦幼兒園一度喊出“交100元頂300元，交200元頂1000元”等口號。

今年5月，奕陽教育研究院發布的《人口變遷與學前教育發展對策報告（2024）》顯示，短短十余年，中國學前教育發展經歷了“短缺—普及—過剩”三個階段。

時間回到2008年，為解決“入園難、入園貴”問題，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關于學前教育深化改革規范發展的若干意見》，強調構建以普惠性資源為主體的辦園體系。由此，大批民辦園轉成普惠園，加快建設公辦園，幼兒園數量穩步增長。

直到2022 年，全國幼兒園數量首次出現負增長，一年減少0.56萬所。2023年，全國又有約1.48萬所幼兒園“消失”。全國在園幼兒數量則在2020年達到4818.26萬人的頂峰，隨后逐年下降，到2023年僅為4092.98萬人，三年間減少534萬人。

在幼兒園“關停潮”持續的同時，小學“關停潮”也正在襲來。2014年，全國小學數量為20.14萬所，而到2023年，這一數據已降至14.35萬所。

其中，東北地區成為受小學“關停潮”影響最大的區域之一。財新網報道顯示，2013年至2022年十年間，黑龍江“消失”近六成、合計1900余所小學；吉林“消失”近五成、合計2600余所小學；遼寧也“消失”2200余所小學，降幅近一半。

東北是全國人口負增長最嚴峻的區域，2010年至2020年人口合計減少1099萬人，其中黑龍江減少646萬人，吉林減少338萬人，遼寧減少115萬人。較早陷入人口負增長，且自然增長率持續走低，使得東北更早面臨小學“學生荒”。

數據顯示，2012年至2023年，全國小學在校生人數從0.97億人上升至1.08億人，仍然保持增長。同一時期，黑龍江小學在校生人數已從186萬人，下降至106萬人。

不能“無序關停”

不過，這種局面也并非一成不變。

此前，遼寧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教授李德顯等人研究指出，我國在園幼兒規模2021年后迅速下跌，2026年左右下降趨勢變緩，此后保持較為平穩的下降態勢。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教授李祥云等人的研究則顯示，2024—2035年我國在園幼兒數變動趨勢呈先降后增趨勢。

在很多行業人士看來，學齡人口減少，正是優化調整教育結構的重要契機。

“如果因為出生人口下降，適齡兒童減少，然后就關掉幼兒園、小學，可能帶來進一步的問題。”熊丙奇提醒，當下，我們應該更加關注學前教育和義務教育的質量有沒有明顯提高。

“我國幼兒園、小學建設標準是十幾年前制定的，總體上班額還是很高的。”熊丙奇指出，我國幼兒園小班標準班額是25人，中班標準班額30人、大班標準班額35人。相比之下，發達國家基本上不超過25人、20人，小班基本上也就10人。

圖片來源：新華社

從教師幼兒比例來看，相關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我國學前教育專任教師為319.10萬人，專任教師師幼比只有1:15，而發達國家這一比例一般在1:10左右，部分國家甚至達1:7。

根據有關測算，如果把幼兒園班額降低到20人以下，將幼兒園專任教師師幼比從1:15提高到1:10甚至更高，我國幼兒園并不會出現大規模關停，幼師也不會過剩。

在他看來，應該根據出生人口下降趨勢，調整優化幼兒園班額，提高師生比，由此推動學前教育質量提升。

同樣，熊丙奇指出，包括小學、初中也一樣，現在我國小學、初中平均班額是38人、46人，而發達國家基本上在20人左右，最高不超過25人。如果將小學班額下調到25人以下，“很多學校可能就不用撤并，或者有限地撤并”。

此外，托幼一體的幼兒園發展模式，近年來也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在外界看來，這一方面補齊了 0~3 歲嬰幼兒托育的短板，另一方面能夠補齊幼兒園生源，是一個可行的“兩全之法”。

國家衛健委發布的數據顯示，我國有超過三成的嬰幼兒家庭有托育需求，但入托率僅為5.5%左右。此前，國家層面發布的《關于優化生育政策促進人口長期均衡發展的決定》明確提出，鼓勵和支持有條件的幼兒園招收2至3歲幼兒。

已經有城市走在前面。上海市教委數據顯示，到2022年底，已有超過50％的幼兒園開設托班，其中超過一半為公辦園。此外，北京、安徽、山東等地，也從2022年開始探索幼托一體化試點。

資源優化配置

北京教育科學研究院院長馮洪榮此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指出，當前我國人口發展進入關鍵轉折期，人口形勢對基礎教育產生深刻影響。隨著學齡人口的規模、結構和布局變化，要求基礎教育資源配置迅速跟上步伐，確保學齡兒童有學可上、就近入學，同時又不造成教育資源的過度閑置。

圖片來源：新華社

對此，不少地方也在積極探索，以更好地應對人口變化趨勢。

2023年11月，湖南省教育廳發布《關于應對學齡人口變化調整優化中小學幼兒園布局的通知》，提出有序組織幼兒園設并轉撤。湖南也成為全國首個在省級層面提出調整幼兒園布局的省份。

其中明確指出，在城鎮新增人口集中地區新建、改擴建一批公辦幼兒園，城鎮新建住宅小區配建幼兒園應辦成公辦園，農村地區原則上不再新增幼兒園。

同年12月，黑龍江省教育廳也在新聞發布會上強調，“應對學齡人口變化趨勢”“因地制宜、合理調整優化基礎教育布局結構”“建立適應新型城鎮化發展和學齡人口變化需求的城鄉中小學幼兒園學位供給動態調整機制”。

當前，受人口流動、年齡結構等因素影響，各地教育資源需求仍面臨“冷熱不均”的現狀。在國家教育咨詢委員會委員、21世紀教育研究院名譽理事長楊東平看來，對于人口主要流入地，填補學位缺口、增強師資力量仍是當務之急，人口主要流出地則有必要果斷改變規模化辦學思路。

此前，澎湃新聞梳理全國150個披露相關數據的城市發現，2023年幼兒園關停比例最高的十個城市是江西鷹潭（-31.4%）、吉林白山（-27.6%）、安徽蚌埠（-27.5%）、浙江衢州（-25.1%）、新疆吐魯番（-22.4%）、江西吉安（-22.1%）、吉林吉林（-19.6%）、山東德州（-19.4%）、江西宜春（-19.4%）、陜西榆林（-16.0%）。

以關停幼兒園比例最大的鷹潭市為例。在今年初的鷹潭市政協十屆四次會議開幕大會上，九三學社鷹潭市委會分享相關調研時提到， 2023 年全市“整合、停辦 100 余家（幼兒園）”。也就是說，鷹潭市幼兒園“關停潮”背后，有一部分就涉及教育資源合并整合。

實際上，在“關停潮”的大背景下，具體到不同區域，不少地方都著力以需求為導向，強化教育資源與人口、環境的協調度。比如，深圳今年計劃改擴建中小學校（幼兒園）130所以上，西安提出今年有8所新建、擴建公辦幼兒園建設項目納入民生實事……

在熊丙奇看來，隨著經濟社會發展，教育質量要求也相應提高。“不能因適齡兒童減少而降低對教育的投入”，要構建生育友好型社會，應該以更大的財政投入，辦好托育、學前教育等，減輕家庭的養育、教育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