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元市融媒體中心 2024-11-21 20:28:20
初冬,地處秦巴山脈南麓的蒼溪縣群山蒼翠,遠山果林層層疊疊不減綠意,近山農業園區熱火朝天,山腳下青瓦白墻庭院錯落,描繪出一幅天人合一的田園美景。
時間的指針撥回40多年前,這里全然是另一番景象:土坯房配爛泥路,房子四周是雜草,農民“缺錢”矛盾突出,超過一半人口處于絕對貧困狀態。
為破解一方水土養活不了一方人的難題,上個世紀80年代開始,蒼溪縣以庭園為依托謀鄉村發展,幾十年如一日,一張藍圖繪到底、一屆一屆接力干,經過開發小庭院、庭院到庭園、產村一體、“大園區+小庭園”、“三園聯動、融合發展”、推進鄉村全面振興等螺旋式發展階段,實現了吃飽肚子、摘掉窮帽子、邁步共同富裕目標的三次躍升,最終與現代化圖景相約。
一片庭園的產值空間有多大?為什么能夠實現三次躍升?11月中旬,記者來到蒼溪縣,近距離觀察該縣用40多年改革實踐給出的答案。
蒼溪縣環嘉陵江經濟帶一角。 劉徽 攝
非耕地上開發小庭院 讓農民“既吃飽肚子,又懷揣票子”
“靠邊角地種點梨,就能當飯吃?”運山鎮雙牌村村民文篤理至今還記得43年前同村人問他的話。
彼時,農村改革的一股清泉正在蒼溪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涌動。文篤理準備響應黨委政府號召,把老屋背后的荒地翻整一下種上雪梨,沒想到卻遭到同村村民“潑冷水”。
1981年,蒼溪縣農村已漸漸開始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農民的吃飯問題雖已基本解決,但“養雞換油鹽,養豬為過年,省糧賣點零花錢”的困境依然沒走出來。對于一個山多、平地少、優質耕地更少的農業縣而言,要讓占全縣總人數90%以上的農村人口過上“既吃飽肚子,又懷揣票子”的日子,應該怎么走?
“用好房前屋后的非耕地!”縣委縣政府決定問“邊角地”要產值,在全縣農村大力推行整理農房四周的荒地、坡地、沙地,用來發展小果園、小桑園、小茶園、小漁塘、小藥園等。種植雪梨,是當時著力推廣的項目。
然而,對于大多數習慣了種植水稻、玉米等農作物的農民來說,要花錢去種不能“當飯吃”的果樹,他們不愿折騰。
文篤理和另外三名村民在大家的質疑聲中,當上了村里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四人分別買回100株梨樹苗,繞著房屋四周的邊角地種上。“即使種出來換不到錢,最多就是浪費幾年精力。承包地的糧食還種著,餓不著。”文篤理說,當年他一邊擔驚受怕,一邊懷揣著希望,“總要試一試,才知道會不會成功。”
改土、栽種、施肥、管護……一番努力沒有白費,3年后,文篤理家的雪梨樹開始大規模掛果,個頭喜人,甘甜可口。文篤理把梨子背到縣城,以每斤1.5元左右的價格出售,供不應求。這一刻雪梨“甜”進了他心里:“這比種莊稼收入高啊!回去后,我還要再買些苗,多種點果子。”
看到了收益,村民們紛紛加入開墾房前屋后非耕地的行列。到80年代末,雙牌村全村每戶都利用邊角地種上了果樹,人均年收入從80年代初期的300元增加到了1500元。
此時,與雙牌村一樣,蒼溪縣其它村莊也靠發展以家庭為單位的小果園、小藥園等,讓農民實現了“腰纏錢袋子”,而縣上也給這種發展模式取了個貼切的名字——庭院經濟。
“庭院”變“庭園” 在新利好中“一舉摘掉窮帽子”
在改革路上嘗到甜頭的鄉親們,腳步已停不下來。
80年代中期,陵江鎮康樂村的吳永均在用邊角地發展庭院經濟4年后,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將家里的2畝多承包地全部種上熱度正高的雪梨。
“好點的梨,可以賣到3元多一斤,我們為啥不把地拿出來種?”1991年,吳永均家承包地上的梨樹迎來全面掛果,他和愛人在中秋節當天,以每斤5元的價格賣出了100斤雪梨。當晚數著錢,兩人高興得合不攏嘴。
過了沒幾年,像吳永均這樣拿著承包地拓展小庭院的農戶越來越多,蒼溪縣便因勢利導,將“庭院經濟”提升為“庭園經濟”。
跳出庭院看庭園,農村經濟發展最大的動力來自改革。
剛進入二十一世紀,雪梨市場行情不佳,每斤價格跌至幾毛錢。沒有更好的收益,村里的壯勞動力大多數都選擇了外出務工,吳永均也在其中。背井離鄉最大的痛苦,莫過于上不能養、下不能教。直到幾年后的一次超市購物,讓這個異鄉打工人堅定了回鄉的決心。
當時超市貨架上擺著一種叫“奇異果”的水果,10多元一個,不少人在搶購。走進仔細一瞧,這個蒼溪漢子樂了:“這不就是獼猴桃嗎?我們蒼溪可是全國首批獼猴桃馴化栽培試點縣呢!”
回鄉后,吳永均準備甩開膀子發展獼猴桃產業,這就意味著先要把那些“正值壯年”的梨樹砍掉,為獼猴桃騰地。調整種植結構談何容易!家人首先站出來反對:“要是過幾年梨子價格又漲上去了咋辦?種獼猴桃的錢和技術在哪里?”吳永鈞想了一會,還是回道:“先種了再說。”
吳永均這次可不是“摸著石頭過河”。當時蒼溪縣正在實施生態家園富民計劃,沼氣池、衛生井、微水池、進出硬化路等是每個小庭園的“標配”,發展的設施“底氣”有了;再加上部分鄉鎮已成功推廣種植獼猴桃,發展的技術“軟件”也有了。
邊學邊干中,吳永均成為了當地獼猴桃“土專家”,特別是2016年精心栽植的紅心獼猴桃迎來初掛果時,他想擴大種植面積的愿望越來越強烈。
新感覺來自新利好。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賦予農民對承包地占有、使用、收益、流轉及承包經營權抵押、擔保權能,允許農民以承包經營權入股發展農業產業化經營。
此外,在各種精準扶貧優惠政策源源不斷到達鄉村的同時,蒼溪縣又確立了以紅心獼猴桃為主導的“1+4”特色產業發展體系。吳永均再也按捺不住,毫不猶豫地流轉了10余畝地種植獼猴桃。
隨著產業結構不斷調整優化,蒼溪縣千千萬萬個小庭園的內容更豐富了,景色更美了。到2020年底,更是“一舉摘掉窮帽子”,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超過14000元,實現整縣脫貧摘帽,日子越過越紅火。
小庭園融入大市場 從“各炒一盤菜”到“共辦一桌席”
隨著改革的程度越來越深,發展的速度越來越快,蒼溪縣敏銳地發現傳統模式下的一家一戶庭園經濟難以融為大產業,要讓農村不“掉隊”,生態庭園經濟必須進行產業升級。
一輩子都在與土地打交道的徐澤平,在全縣庭園發展“單打獨斗”階段時,也是將自家庭園打理得不錯,每年收入超過1000元。但他總感覺不夠,一直在找一個契機,想把庭園產值再往上拉一拉。
2008年,徐澤平終于等來了這個契機!那一年,因修建亭子口水利樞紐,徐澤平所在的村集體搬遷到了浙水鄉坪江社區。望著依山傍水的新家,他跟村民們都想一起在土地上干出點名堂。
“只有實現規模化,產業發展才有優勢。”徐澤平和同村村民聚在一起,討論坪江的發展。
如何用好土地致富?觀全縣農業發展大勢,大家還是一致將目光瞄準發展庭園經濟。對于起步晚的坪江社區,要想實現“彎道超車”,必須在其它鄉鎮發展經驗的基礎上,走得更深一步。
在對種什么、怎么種、怎么銷等一系列問題進行了激烈探討后,社區最終決定成立興坪黃金梨種植合作社,對村民的土地進行合理流轉,連塊成片,從“各炒一盤菜”變成“共辦一桌席”。
以前,如果你問徐澤平當初庭園有多大,他會忽然愣住,因為那時土地不是按塊狀劃分的,房屋周邊哪里有地、哪里能種植,哪里就是庭園范圍。但現在,他能明確告訴你:“我們合作社種植梨的面積有200余畝。”
徐澤平此刻也完成了一次身份的轉變,從“農民”變為“老板”和“工人”。他帶著自家3畝地入股合作社,以每年每畝300元的價格收取“租金”,平時在園區里參與管護,待到梨子成熟后,經合作社統一銷售,他就坐等分紅拿錢。“現在一年在園區的收入就超過12000元,比自己單干強多了。”
坪江社區的梨種植基地現在已發展成蒼溪縣環嘉陵江特色農業產業融合示范帶的重要組成部分。春來時,這里滿山遍野的梨花,成為了嘉陵江邊一道靚麗風景,不少游客專程來此賞花打卡。村民們因此有了新想法:“我們這里交通便利、風景優美,可以組團搞鄉村旅游了!”
在蒼溪縣,像興坪黃金梨種植合作社這樣的農民專業合作社已有42家,年總產值1470萬元。他們在改革的浪潮中以庭園為依托,對聯農帶農機制進行不斷探索,讓農民盡享產業發展帶來的收益。2022年8月蒼溪縣入選全國農業現代化示范區創建縣。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提出,完善農業經營體系,完善承包地經營權流轉價格形成機制,促進農民合作經營,推動新型農業經營主體扶持政策同帶動農戶增收掛鉤。
“這意味著以后在制定發展規劃、出臺扶持政策時,要把‘帶動農戶增收’作為重要條件。”蒼溪縣農業農村局黨組書記、局長溫仕雄認為,這一制度安排,有利于推動小庭園融入大市場,進一步促進城鄉融合發展,邁步共同富裕目標。
四十余年,奮力發展庭園,蒼溪縣農村已別開生面!未來之路,庭園經濟,還將是一篇寫滿希望的發展大文章!
老余家的三代“梨樹經”
余義江修剪梨樹。 廣元市融媒體中心記者 周小丁 攝
“2000就2000吧,我要大一點的苗。”猶豫再三,老余還是咬牙買下了60株、直徑約5厘米的翠冠梨樹苗。
今年58歲的老余,本名余義江,是蒼溪縣運山鎮龍井村三組的村民。10月底,聽聞同村有人準備賣掉梨樹苗,他便急匆匆地來到對方家里看苗、選苗、買苗。
旁邊有人提醒他:“你家現有的梨樹已經全部盛產了,這次可以買小苗,節約1000多塊錢呢!”然而,老余有自己的想法:“買大點的苗,最遲后年就能投產,小苗要等4年。中間兩年,我賣梨子的錢可不止這1000多塊。”
將購買的樹苗全部拉回家后,老余立即約了幾個鄰村里的種苗“老把式”,用兩天時間就將樹苗全部栽好,“這下家里的地全種上了梨樹,‘老’‘中’‘青’三代都有了。”
11月18日,老余給記者講述起了他家的三代“梨樹經”。
老余家的“老梨樹”,是其父輩在上個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種下的。當時正值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后不久,改革開放的浪潮在全國掀起,為讓農民“吃飽肚子”又“懷揣票子”,蒼溪縣積極響應黨的好政策,鼓勵農戶利用房前屋后的非耕地種植水果、中藥材等農作物發展庭院經濟。
老余的父母趁勢將老屋前的邊角地整理出來,并陸續拿出一部分承包地種上梨樹。“家里人口多,種的莊稼只夠吃飯,余錢基本要靠賣梨子得來。”老余回憶道。
那時,蒼溪縣已經有不少農戶開始在自家庭院栽種雪梨,畢竟豬肉才賣9毛錢一斤,雪梨最高卻能賣到3元錢一斤,很能“誘惑”人。家里200多棵雪梨樹,盛產時每棵能收100斤左右。靠著賣梨的收入,老余的父母將老屋重新修整了一遍,并在這里讓老余娶妻生子。直到1998年,老余與其弟弟一起外出務工,家里主要收入來源才發生轉變。
在外務工的這些年里,老余與老梨樹一直保持著密切的“聯系”。每到授粉、修枝等時節,家里的一個電話,老余就要急忙往回趕;每到梨子成熟時,家里的一個包裹,老余就能在異鄉嘗到家鄉的味道;每當梨子銷路不暢時,家里的一聲嘆息,老余就會請朋友幫忙聯系收購商……
期間,老家不斷有改革、改變的消息傳來:“每戶建一口沼氣池”“每戶修一條進出硬化路”“‘庭院’改‘庭園’”“實施生態家園富民計劃”“脫貧攻堅戰馬上打響”……這些消息讓當初一心只想打工賺錢的老余有了絲絲動搖。
隨著梨樹的不斷生長,家里的父母漸漸年邁。2016年初,接到父母需要人照顧的電話時,老余毫不猶豫地收拾好行囊,踏上了回家的路,“現在國家政策好,我們掙錢的思路也要改一改。”
回到龍井村,老余遇到了兩個問題。一是近些年全縣雪梨銷量有所降低,家里的雪梨樹要不要砍掉一些,留出地來種其它水果?二是每家每戶都在搞小庭園,自己要不要擴大種植規模?但萬一生產過剩賣不出去怎么辦?
在與家人商量和向當地種植大戶請教后,兩個問題很快有了答案——老雪梨樹不砍,小院改大園,新改土地拿來種植銷量更好的翠冠梨。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后,按照縣建萬畝現代農業產業園、村建一村一品示范園、戶建產業小庭園的“三園聯動”發展模式,龍井村以種植梨樹為主,全村每戶在家門口發展梨產業,同時在梨樹下套種其它蔬菜。老余在政府的引導下,跟著市場走。
老余家的“中生代梨樹”便是在2016至2020年種下的。那幾年,他先后對承包地以及房前屋后的山坡地進行改土,種下雪梨100棵、翠冠梨200多棵,同時在樹下套種蘿卜、白菜、土豆、紅薯等。
這幾年,“中生代梨樹”逐漸進入了盛產期。今年,翠冠梨更是迎來大豐收,2萬斤賣了近6萬元。
“之前是擔心賣不出去,現在是根本不愁賣。”老余說他有自己的“賣梨之道”——不到成熟的時候,堅決不賣;品相不好的,絕不以次充好。
好品質口口相傳,現在老余家的梨子還掛在樹上時,就有北京、上海、成都等城市的客戶打來預訂電話。果園里剩下的梨子,大部分賣給收購商,小部分留給到龍井村旅游的游客。“全村梨樹開花、掛果時,頗為壯觀,來村上旅游的人也多。小庭園變成‘旅游園’,收入也就多了起來。”老余樂呵呵地說。
如今,“青生代梨樹”剛種下,老余就開始暢想未來的日子了,他給在成都帶孫子的老伴打去電話:“等這些苗全部掛果后,園子一年能收近6萬斤梨,到時你就回來跟我一起打理園子吧!”
改革的春風吹拂老余家40多年,“三代”樹干粗細不一的梨樹在庭園里交錯排開,自成一道風景?,F在老余家每年賣梨收入超過10萬元,他說,好日子還在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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